第4章（2/2）

脚步声杂乱，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p>

剧烈的恐惧与绝望没顶洪水般淹过意志，到底是未成年的狮鹫幼崽，血脉再怎么禁忌也敌不过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少年抱着膝盖瑟缩成一团，羽耳收拢着耷拉在垂下来的头发上。</p>

不想死。</p>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p>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p>

过度的奔跑与肾上腺素飙升时的激烈已然冷却，巨大疲惫涌上意志。</p>

浑浑噩噩之中，他隐约感觉到，身后的祭坛在颤抖。</p>

是的，在颤抖。</p>

就好像每一块腐朽破败零散的坚硬黑石都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欢欣鼓舞地颤抖着尖叫着。那振动以祭坛为圆心，飞也似地辐射般波荡至周遭荒原辽阔泥泞之上，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剧烈。</p>

像是地震，可没有哪场地震会如此温柔。</p>

比起灾难，这更像是某种巨大变革启幕之前，这片空间发自内心的欢迎与尊敬。</p>

整座荒原宛若被驯服的巨人，俯首向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浸透满每一道风的神秘呼唤。</p>

少年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仓皇爬了起来。</p>

瓢泼大雨之中。</p>

年少的狮鹫幼崽分明看见那庞大却腐朽的黑石祭坛中心，骤然迸射出一道彩虹色绚烂璀璨到极点的光柱，宛若一道劈开混沌与苦厄的利剑，直直刺入了天穹黑压压重叠酸锈乌云之中。</p>

天空轰然哀嚎，瓢泼雨水戛然而止。</p>

整座天幕宛若惊涛骇浪席卷的海面，被风暴定海神针般死死钉在了黑色幕布上。乌云顷刻间翻卷着向后退去，露出原本的浩瀚夜空。</p>

酸雨停了。</p>

恬静安然星辰璀璨的夜空中亮起无数道炫目轨迹，只一个呼吸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流星呼啸追逐而过庞大天穹，漆黑夜幕刹那间亮如白昼，壮观到幼崽几乎忘记了喘息与疼痛。</p>

山峦倾侧般威压点燃了血脉灵魂里下意识的忌惮与尊敬，年少的狮鹫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跪在了破败残缺的祭坛之下，瞳孔微缩着落进天空无数璀璨光线。</p>

野兽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要发生了。</p>

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p>

奇迹一般的转折。</p>

连这个腐臭与绝望如影随形的废土死星，这个被生灵自甘堕落放弃的家园。</p>

都不得不在这干涉之下颤颤巍巍俯首称臣的、转折。</p>

璀璨到史无先例的流星雨之下，破败零落的祭坛之中。</p>

那直直刺入天穹的壮观彩虹光芒里，先是伸出了一条臂膀般的形状。</p>

随后，狮鹫分明看见，一个由光芒组成的人形从光柱、又或者劈砍开空间的门扉之中走了出来。</p>

那人影没有五官亦没有衣袍，宛若幻象或是一个濒死时才会出现的柔和光影。夜风吹拂过时，那人影甚至会产生水波般的轻微涟漪，就好像不该存在于这浊秽脏污到极点的泥泞荒原里。</p>

少年恐惧而惊慌地低下了头。</p>

人影明明没有眼睛，可他就是知道，祂在看他。</p>

目光不含任何恶意，就只是单纯甚至有些好奇的打量。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承受不住那道视线的窥探，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包裹了腐臭污泥般的累累罪行——那位圣洁高贵的存在看他一眼，都会被他的罪孽玷污。</p>

狮鹫幼崽就那么垂着脑袋。</p>

直至那只温热的、安宁的掌心，落在他湿漉漉的头顶，轻飘飘摩挲了几下。</p>

狼狈血淋淋的少年简直是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漫天遍野灿烂宏大的流星雨流淌过整个死气沉沉夜空。</p>

黑发的少女俯下身来，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羽耳。</p>

“是小狮子呢。”</p>

*</p>

M31星系，主星。</p>

中央城区。</p>

这一天，莉莉安照常营业商店。</p>

她起得比往常更早，刚拉开店门，睡在店里的机械宠物小螃蟹就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用大钳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踝。</p>

机械宠物拥有自动清洁的功能，店面已经被小螃蟹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凑过来时，螃蟹左侧机械肢体的缺损显而易见，缘此才走路走得歪歪扭扭。</p>

莉莉安耷拉眉眼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心疼地把小螃蟹抱到了肩膀上。</p>

上个月她进货时错估了货物重量，货架险些砸到她身上。关键时刻还是小螃蟹冲过来用钳子抵住了铁架。代价则是半边金属肢节都损坏了，走起路来七扭八歪，不复往日的灵活。</p>

机械智能宠物维护所需的金额很多，莉莉安心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比以往更早起床更晚关店，意图赚出钱来维修她的小螃蟹。</p>

好在小螃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残缺。</p>

它乖乖被主人顶在肩膀上，看着她忙里忙外，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生活。</p>

自动售货机呜呜地转动起来，莉莉安清点库存时总是习惯看一眼今天的晨间新闻。小螃蟹又歪歪扭扭地爬下来，替主人打开悬浮的薄薄光屏电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