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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寻枝攥住了美工刀柄，夺下了这柄精致的凶器。方昕苒擡头和方寻枝的目光对上，只觉得方寻枝眼底并不带丝毫温度，可她却并没有感到绝望，反而有几分私心的窃喜。

“这是特赦么”她轻声问。

她从心爱的人手中亲手接过死刑的赦免，只不过眼前人已经不会对她有半分留恋，

“提到旧忆老师，让我想起来我还没成名时候的事情。” seven拿起一根香烟，环顾四周一圈还是没抽，换上了根棒棒糖， “我能坐到现在的位置，还是旧忆老师的帮助。”

三人打着牌便聊起了三人成名之前的过去，除了刘禾是中规中矩的完成学业后保送到研究所工作， seven和露雅各有各的特殊经历， seven是个omega，从小家境贫寒一度险些被家里卖给有点钱的上年纪alpha当宠物，后来好不容易闯出自己的路数却因为omega的属性在电竞圈内处处碰壁，但转机来临总是猝不及防，某一日原本还是替补的seven还在宿舍里面钻研战术和实操，却被教练一个电话叫了出去让她上场打比赛，由此一战得名。从金牌队员，到战队队长，后来退役担任教练……一系列传奇经历离不开几年前在网上广泛流传的一幅画《黄昏朝阳》。

《黄昏朝阳》是一幅讲述omega困境的画作，如今社会对omega依旧抱有偏见，将某些职业视为alpha和beta的专属，二者一并将omega排除在外。画者选的便是偏见程度很大的几个之一的电竞行业，画中的omega选手面对着一台老式电脑，身后黄昏永夜，但窗前却晨霞漫天。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在咖啡厅里，对面坐下了一个佩戴面纱的少女，少女背着画板颜料，大概是附近大学艺术系的学生。seven没受过什么教育，对上过学的知识分子带着一种本能的敬仰，在少女问可不可以以她为模特作画时候，她忙不叠答应了。

后来她才得知这个她以为的学生，是画坛上鼎鼎有名的年轻画师旧忆，一幅画能拍出千万高价。

但旧忆虽然出名，可网上关於她的资料却寥寥无几，就连最精明的狗仔也只拍出一张模糊的戴着面纱的背影图。旧忆在参加海内外巡回画展时候就算亲自到场，也将自己的五官遮挡得严丝合缝。面对记者的采访她回答永远是一句“欣赏我的画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探究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是因为这样一幅画， seven作为参考模特被扒出后，顺理成章地火了起来。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她的教练看中了她的流量给了她一次机会，只有一次机会让她得以抓住，最后走向了如今和过往截然不同的生活。

“你之前还做过这样的事”露台上幽阒无声，方寻枝将seven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这真不像你。”

“是么我记不清了。”

“之前的你还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没有二次分化成omega，从那时候你就开始关注omega的处境了么”

“万一……有这么一天呢。”

方寻枝擡起了目光。

“我是说，万一有这样一天。”晚风拂过墨黑的面纱，面纱下的女子目光如焰火明灭， “枝枝，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女孩，梦中总会告诉她将来的事情。她将来会有一个妹妹，将来会分化成omega，将来会被送给一个omega替早死的妹妹进行联姻。”

方寻枝震惊地微微张开了嘴。

“只不过梦的提示并不准确，只能预测一个大概，而且这个大概说不定也不会准。女孩恨着那个被养父母认回来的亲生女儿，因为女孩从小就认定如果那个亲生女儿没有走失，她就不会当成亲生女儿的替代品被认回来，也不会自小接受残暴的毒打。别说什么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只要是正常家庭就算穷一点，也不会寒冬腊月将被鞭打过的女儿扔到雪地里，往头上浇冰水，用针再刺开被冻住的皮肤。如果说孤儿院里是差一点的人间，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地狱也并无区别。”

“后来呢，女孩渐渐长大，表现出过人的绘画天赋。这养父母觉得养女能给他们带来名声，当然，很多上流圈子里的人都爱附庸风雅，艺术之类更是他们时常聚在一起品头论足的东西。女孩看中了此中商机，改头换面将自己包装一番，毫不犹豫出卖了她曾经的精神寄托，用此换了第一桶金。”

“靠着梦的暗示，她用画赚来的钱，不断投资各种前景可观的行业，收入颇丰，不到十年便积攒了属於自己的雄厚实力。只不过她还保留着作为一个纯粹艺术家时候的弱点，对仪式感的太过追求。这让她将原本的覆仇计划一再后延。以及她爱上了她以为是仇人的人，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也努力说服着自己去不爱，用身上的累累伤痕提醒着曾经的恨，由此卷入了命运的漩涡之中。”

“在顺从和违逆之中，她想要做一个断，想要从既定的安排抽离出去。她卑劣怯懦，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将来的未知。她胆子很大又很小，她能精密算计未来的趋势，但却无力应对中间因她自己而生的改变。她知道自己的错误，想要弥补想要修正，她想要将所有都抛开，只求能岁月倒流，追回过去的影子。”

“既然无法应对，那就不要这样的转变即可。弥补修正之类的，将一个花瓶摔碎，用再好的胶水也没有办法将其完美覆原。”

方寻枝幽幽回答。

她并不是喜欢将快要结痂的伤口一次又一次揭开的人，可她还是耐着性子听方昕苒的自白。同时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没有必要么她知道这不过枉然和徒劳，也知道这更多是自我感动，但她还是想要尝试，她不想放弃。”

“那就是她的事情了，你的故事很精彩，不过我觉得她还是将自己的弥补建立在不影响别人生活的前提下才更好。”

*

半夜时分，方寻枝被一声尖叫生生从梦里薅了出来。从声音判断应该是楼下露雅的房间，她翻身下床，和seven几乎同一时间赶到。只见卫浴地板全是水，罪魁祸首的水龙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水。

“是水龙头坏了。”刘禾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外面走了过来， “我刚才叫了工作人员，他们联系了房主，房主说半个小时她带人过来看看。”

“能在这里住的人还能半夜过来” seven吃了一惊。

“房主是导演的一个朋友，我之前在黎家担任顾问时候，和房主见过几次。房主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还让我们检查一下自己的房间有没有哪个还有安全隐患，这次好一起修了，毕竟我们还得在这里住十多天。”刘禾馀光瞥见方寻枝的神色， “小方老师，你不舒服么”

“我没事。”方寻枝摇了摇头。

这场综艺之所以能火起来的缘故，并不是它只是干巴巴地讲着形形色色的行业要求，更多还有她们每个人实时的工作日常和私下生活，因而时间线拉得很长。而这栋别墅的主人是黎苏，方寻枝说不准自己现在见到黎苏会以什么样的心境，但她知道绝对不会毫无波澜。

这个世界有着某种自净能力，会将影响到世界观中事件发展的人和事物修覆，即使方寻枝没有像穆如意那样能直接接触到核心秘密，但也根据常识知道这个世界最擅长的手段应该是抹除。这就是自古以来知晓天机者容易难以永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