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辰宴（2/2）

她只是……感到一丝无孔不入的疲惫悄然攀附上身体的脉络。但这份疲惫是不能显露分毫的。

“知道了。”沈惊澜的声音依旧柔和平静，无懈可击，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皱褶，“让厨房按原样上吧，只把老爷爱吃的玉带羹和蒸鱼温在小暖釜里，旁的便不必留了。”她拿起手边一个嵌着七色宝玉的锦匣，递给周伯，“这是吏部王侍郎夫人前日送来的，说是南海那边新得的，温养气血倒好。你遣人给大姑奶奶送去时一并带上吧，她近来气血有些不足。”指间微凉温润的触感拂过，只换来管家更深的垂首。她将顾明章迟归抛在身后，如同一片无足轻重的飞絮，心思已转向为夫君姐姐的忧心。主母的气度、长嫂的慈和，每一寸都不能有一丝裂缝。

！“娘亲，爹爹又不回来吃饭了？”云昭小嘴微嘟，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小小的失落。

未等沈惊澜开口安抚，周伯上前一步，将一个细长而贵重的紫檀木嵌螺钿小匣双手奉上：“夫人，老爷……老爷心中记挂着，特意吩咐小人将这个呈给您，说……说权作贺寿之仪，还望夫人勿怪怠慢。”

匣盖被轻轻掀开，一层柔软的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支翡翠簪子。通体如凝结的深潭碧水，澄澈通透得惊心动魄，只在簪头处，被能工巧匠雕琢成一朵将绽未绽的玉兰，花瓣舒展的线条带着恰到好处的柔美，花蕊凝着一点极为珍贵的明黄翡，精妙绝伦。饶是见惯了宝物的沈惊澜，眼底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真切的讶异。这玉料纯净得罕见，雕工又是如此耗费心神。这……不像是他能留意到的款式。手指下意识抚上那冰凉的玉质，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陌生感刺入肌肤。

“真好看！”云昭已经踮起脚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流溢着神秘幽光的簪子，“像春天的水！”

“嗯，好看。”沈惊澜微笑颔首，指尖离开那冰凉通透的碧色，心底那点微澜重归寂静，复又沉入那深不可测的湖底。她亲手将簪子取出，对着光仔细端详片刻。价值连城是真，心意到了——或许也在其中吧？她终究将簪子递还给青萍，示意替她簪上。温凉坚硬的头饰压入发髻，沉甸甸的，如同命运悄然压下的砝码。

“摆膳吧。”沈惊澜理了理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仪态万方地率先落座。

青萍伶俐地执起描金酒壶，温热的、用梅雪水煨着的上好金华酒倾入沈惊澜面前的白玉杯。“夫人，酒温着刚好，您尝尝。”酒香清冽而悠长，瞬间弥漫开来。

外厅丝竹声恰在此时悠悠飘入内室，乐伶指尖流淌出的《春江花月夜》清音，如同山涧滑落的水滴，敲打着宴席间刻意维持的静谧与和谐。沈惊澜举起那羊脂白玉的酒盅，指尖感受着温热酒液的暖意，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琳琅的佳肴，最终落在窗外暮色中纷飞的、如胭脂雨般的海棠花瓣上。

岁月静好的表象之下，心海深处潜藏的波澜，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涌动。而那支价值连城的翡翠玉兰簪上，一滴将坠未坠的寒露，正幽幽地映着窗外最后一缕斜阳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