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碎影寒（2/2）

她甚至来不及低头！身体的动作完全超越了大脑残存的意识！凭着一种在生死边缘挣扎淬炼出的、如同野兽舔舐伤口般的本能——

那只刚刚因剧痛和紧攥而指尖麻木的右手！如同海底捞月般！带着尖锐破空的、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向地板上那两个冰冷坠物扑抓而去！

手掌冰冷粗糙的皮肤瞬间擦过青金石光滑坚硬却冰冷刺骨的地板！

五指箕张！狠命地、不分彼此地！如同抓住最后的生机！

死死捞住！

一把将那枚刚刚坠落、还带着她体温与血渍的白玉私印！

以及那个滑落出来、散发着致命异香、丝帛裹缠的同心结！

同时！死死地！攥在了同一只手掌之中！

冰冷滑腻的玉石！坚硬刻骨的铜丝缠绕！硌入同一片骨节发青的掌肉！

两种截然不同的！足以代表她沈惊澜两个分裂灵魂的！冰冷物事！

在那只压上门环的手即将撼动门栓的最后刹那！

沈惊澜的身体如同被弓弦爆射出的箭！猛地向前扑倒！整个人死死地！带着扑向万丈深渊般的决绝！扑在了那张离门仅咫尺之遥的黄花梨月洞架子床榻之上！

头颅重重砸入冰冷硬实的锦缎引枕深处！引枕内部填充的丝絮发出细微的塌陷声！

而那只攥着惊天之秘与尊严烙印的手！在身体扑倒的巨大惯性带动下！如同溺水者沉没前最后疯狂的挣扎！

狠狠地将手中攥着的白玉私印！

和那块坚硬的同心结裹着的丝帛遗骸！

看也不看！带着一种近乎癫狂毁灭的决绝！

一股脑儿地！

直接塞入了压在身下、被汗水浸透的枕头的最深处！

冰冷的异物瞬间被厚实丝绵、织物和体温吞噬！

“哗啦——！！”

几乎就在枕头内芯被强行塞入异物的同时！

沉重雕花门扉被一股不容置疑的沛然巨力猛地由外向内强行推开！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闷响！

门外熹微惨淡的、如同铅云污水般的天光！

混杂着门外数道人影凌乱的阴影！

与一股骤然涌入室内裹挟着露水寒意的冷风！

和那浓烈的、仿佛能点燃整个空间的惊怒气息——

同时！

猛地涌入！

扑在榻上、面朝引枕深处死死埋住头的沈惊澜！整个背脊在那股门风涌入的瞬间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唯有那只刚刚塞入枕心的手，还僵直地、神经质地紧握着拳，指节深陷在枕头松软的表层之中！

门外的天光冰冷地涂抹上她因扑倒而彻底显露在外的、剧烈颤抖的肩头！如同覆上一层污秽的白霜！

“……惊澜？”

一个低沉到极致、仿佛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万年寒冰的声音，在汹涌涌入的冷气与光影中，沉沉地、一字一顿地！

敲击在沈惊澜已然支离破碎的神经末梢！

如同最后的审判！

沈惊澜伏在引枕上的头颅，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紧按在冰冷枕面的脸颊轮廓在那一刻几乎扭曲！喉咙深处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腥咸的呜咽！

然而，就在那沉重的脚步带着冰冷的威压一步踏入室内、仿佛即将踏碎她头颅的瞬间——

沈惊澜深深埋入锦枕深处的头颅猛地抬起！

天光！那污浊的青灰色天光！如同肮脏的漂染剂！瞬间泼洒在她脸上！

苍白！

如同暴晒三日又被骤然投入冰水的死人脸庞！褪尽了所有血色！眼窝深陷如同漆黑的洞穴！鬓发凌乱地粘附在汗湿的鬓角和颈侧！下唇被咬穿的伤口皮肉外翻，凝结着乌黑的血痂！

唯有那双从锦枕深处抬起的眼睛！

那对曾经盛满温婉柔光的墨色瞳孔！

此刻——

没有任何温度！

没有任何情绪！

像两潭被彻底冰封、冻结了万载的深渊之水！

深不见底！幽寒彻骨！

目光穿越涌入的光影，穿越门口那道高大颀长、笼罩在冰冷阴影中的熟悉身影，落在门外庭院里铅色云层压覆的、令人绝望的灰白天幕之上！

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胆俱裂！

唇边，甚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

牵扯开了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破碎的线条！

然后！

一个冰冷得！如同在黄泉寒潭中浸泡了千年的字！

从她血痂干涸的唇瓣间！

异常清晰地！

一字一字地！

敲落在灌入室内的、死寂寒冷的空气里！

“是么？”

“……贼……”

“……呵……”

字音破碎干涩，如同铁器刮过冰块！

带着无边嘲讽的冰棱！

毫无预警地！

狠狠刺向门口那道已经站定的阴影！

“可那书房里……”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终于移向门口那僵立在光影交界处的高大身影！那黑影的轮廓仿佛因为她的回视而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沈惊澜的唇边，那抹破碎的弧度骤然加深！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绝望的凄厉！

“……连……”

“……”同心结……都……旧了！”

砰！

最后那个用尽生命气力、如同诅咒般嘶哑刮擦而出的“旧了”二字！

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刺！狠狠砸穿这死寂！

那攥在冰冷枕面上的手！五根指节猛然痉挛握紧！深深掐入丝绵深处！那裹藏着冰冷秘密的枕芯发出沉闷的“噗嗤”声！如同被扼断咽喉的死囚最后的呼救！被死死湮灭在厚重的绫罗之下！

窗外！最后一片沉重的铅云边缘！一缕惨白的天光！如同冰冷的丧刀！终于！

毫无怜悯地！

劈开了窗纸上冰裂纹的缝隙！

将这屋宇内已然彻底分崩离析的罗网深渊！无情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