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针线乾坤（1/1）

营区刚打完仗，野战医院里满是药味。.五￠4.看?书/ ,庚?新/嶵¨哙_三七带着几个利索的妇女给伤员换药、喂水。冬梅正小声给新兵讲乡亲冒险送粮的事，说着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大牛闷头擦着一挺刚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擦得哐哐响，嘴里嘟囔：“这铁疙瘩，脾气比俺婆娘还倔！”墙角，王栓柱闭着眼，脸上新添了道伤疤，手里无意识地搓着颗磨得锃亮的弹壳——那是牺牲的老战友周老憨留下的念想。

团部里，陆昭明对着泥鳅交上来的伤亡报告和缴获清单，眉头拧成了疙瘩。牺牲的兄弟名字后面是空铺位，重伤名单里是可能再也握不住枪的手。一股沉甸甸的疲惫压得他肩膀发酸。

门帘“唰”一声轻响，小桃端着碗热腾腾的姜汤，像只猫似的溜了进来。“团长，趁热喝点，暖暖胃。”她把碗轻轻放在桌上，“伤员那边都稳住了，三七说用了盘尼西林，几个重的退烧了，命保住了。冬梅姐在念乡亲的信呢，几个小子听哭了……哭出来也好，憋着更伤身。”

陆昭明端起碗，暖意顺着手传上来。他看着小桃，这姑娘平时不声不响，只管着针头线脑，可那双眼睛亮得很，脸虽有点苍白，带着熬夜的黑眼圈，精神头却足。·天_禧_暁-税￠蛧! ′更,歆?嶵*筷/

“辛苦了。”陆昭明嗓子有点哑。

小桃摇摇头，走到地图前，拿起炭笔在南坪乡码头画了个圈：“北斗车马行递信儿了，陈都督手下那个钱营长跑得比兔子还快，丢下不少伤员。现在码头加了双岗巡逻，看着吓人，其实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被强抓来的船工苦力，怨气大得很。”

她又指向省城方向：“教会学堂的李小姐，下午托人给我捎了块新绣样，里面夹了张条子。”小桃掏出一方素帕，展开一角，露出几行娟秀小字：“她爹说，省城洋行管药管得死紧，尤其西药！但那个‘仁济’的洋人史密斯，老打听‘南珠’和‘古绣’，问哪儿产、谁绣的，兴趣可大了。”

陆昭明眼睛一亮！史密斯对药避而不谈，却对南珠古绣上心？这摆明了是递暗号啊！药品的突破口，没准就在这两样东西上！这情报，顶得上泥鳅跑断腿！

“李小姐她爹？可靠？”陆昭明追问。

“可靠！”小桃肯定地说，“上次清算，他差点被钱掌柜当替死鬼扔在三江县，是咱们保安团分田，他那点黑田才没被翻个底掉，算捡了条命。+优′品,小~说/枉, ~首`发?现在钱掌柜跟着陈都督跑了，他怕得要死，既怕咱们找他算后账，更怕陈都督卸磨杀驴。李小姐用教会名义稳住他，说只要给点‘无关紧要’的消息，保安团不为难他。这消息，是他给自己留的活路。”

陆昭明点头。小桃这张用针线和笑脸织的网，不知不觉，己经伸到敌人眼皮子底下了。

“还有，”小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我去给警察局刘胖子他老婆送绣好的帐子，他家气氛怪得很，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赵家姐姐偷偷告诉我，刘胖子昨晚回家，在书房乒乒乓乓砸了半宿东西，骂骂咧咧，说什么‘姓陈的不仗义’、‘老子两头不是人’、‘账本要命’……最后，她听见刘胖子偷偷打电话，声音贼小，说什么‘北边’、‘七层塔’、‘货要快脱手’……”

“七层塔？！”陆昭明“腾”地坐首了！刘胖子这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居然也跟神秘的“七层塔”扯上了？还要“脱手”什么货？军火？还是跟“北顾堂”有关的要命玩意儿？

“赵家姐姐不敢多听。但她瞧见，今儿一大早，刘家后门悄悄抬出去一口老沉老沉的樟木箱子，首接装上马车奔省城去了，守卫严得很。”小桃补充道。

线索全冒头了！码头军心动摇，省城药品有门道，刘胖子这关键人物还跟“七层塔”勾勾搭搭要跑路！这些情报，没一个是真刀真枪拼来的，全是小桃靠着送绣品、唠家常、攀关系，从针眼儿里抠出来的！她不像大牛能打，不像泥鳅能钻，也不像冬梅能说，她就靠这“绣娘”的本事，在太太小姐的闲话里，在官家后院的缝隙里，捡着那些大老爷们儿瞧不上却顶顶要紧的芝麻粒儿。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桃，”陆昭明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立刻拍板：

1. 省城线：“让孙猴子马上去办！北斗质库不是收了些好南珠和老绣片吗？挑顶好的！小桃你再加急绣一幅拿得出手的新花样！让孙猴子打着北斗行‘寻访古绣南珠’的旗号，再去会会史密斯！明面谈珠子绣品，暗里探药品！告诉他，只要药能到，价钱好商量，南珠古绣，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2. 刘胖子线： “小桃，你亲自跑一趟！就说给刘夫人送帐子，或者再‘请教’个新绣样！务必见到赵家姐姐！想办法套出那樟木箱子的模样、大小、啥时候抬走的、马车啥特征！再问问，刘胖子最近还见过啥生脸？特别是……身上带‘塔’味儿的！”

3. 码头线：“北斗车马行在码头的兄弟，动起来！小桃，你通过教会学堂那条线，看能不能搭上码头上怨气大的苦力头儿。不用他们拼命，只要巡逻队换班、或者有啥怪船进港时，给咱们车马行的兄弟递个信儿就成！许他们点粮食或者盐巴，北斗行出钱！当工钱结了！”

小桃听得认真，眼睛亮亮的，把每一条都记牢了。没拍胸脯保证，只干脆地点点头：“明白，团长。绣样我今晚就赶。刘夫人那儿，明儿一早就去。”

她拿起陆昭明喝空的碗，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灯光照着她温婉的侧脸：“团长，您也……多保重身子。北斗行新收的棉花，厚实，我让春妮赶紧缝几床厚被子，晚上冷，可别冻着。大牛那屋都快成冰窖了，光知道擦他那宝贝‘歪脖子’机枪！” 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