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机关城一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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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书房桌上那“秦地火晶石”五个字在月色里流转暖色,像地心暗火欲冲破玄冰壳。
我对着夜空嘟囔老头子古板——突然背后冰一下,林婉儿冷着脸:“再编排范伯父,酒就泼你图纸。”
可那盛酒坛子,分明被她暖出了体温。
食盒开启时散出的那股幽微酒气和几缕熟悉小菜的暖香,让黑暗仓库里的滞涩空气轻微一荡。少年屈膝坐在冰冷的砖石地上,坛壁残余的温度透过指尖,熨进了更深的肌理里,勾缠着那鸟形刻痕粗糙起伏的触感,盘旋着撞进了多年前那个被金红夕照点燃的沙地黄昏——尘封的记忆仿佛重新染上颜色,幼时对父亲那庞大伟岸的飞行巨兽爆发出第一声惊叹的懵懂狂热,此刻隔着漫长时光,轻轻地戳了一下他闷涩的心。
冰凉的陶坛外壳,抵着他微烫的额角。少年曲起腿,抱紧膝盖,把自己团在越发幽邃的阴影里,压低的、沾着三分酒气闷出七分委屈的声音,裹在酒坛的空洞回响里:“…老头子真是……”
窗外月色清凌凌流泻进来,仿佛给书桌铺了一层发光的薄霜。散乱堆叠的图纸是这光河里沉浮的岛屿,冰冷坚硬的机括结构在月光下竟意外显出静谧纹理。唯有一角,月光像在刻意凝聚流淌——图纸下沿空白的边缘,“秦地火晶石”五个墨字从纸张深处无声醒过来,不再是死寂的刻印,那墨色深处隐动着一丝橘暖的微芒,宛如地表深处紧咬着一寸不愿熄灭的火种,静静蛰伏,只待焚尽千里玄冰。可一想到老头子那钢印一样不容辩驳的目光和要求,这些期许又沉重得像无数齿轮的咬合声,冰冷地把他朝预设轨道无情驱动。少年更用力地抿了抿嘴,对着半空那无人能捕捉的幻影,倔强地再嘟囔一句:“…哼,古板透顶。”
“古板透顶?”
一声清清冷冷的女音,像碎冰般毫无预兆在他背后炸开。
惊悸直冲四肢百骸!少年浑身一绷就要扭头——“嘶!”一股瞬间扎透衣领的冰寒激流狠狠刺在他后颈暴露的皮肤上!
林婉儿不知何时潜入他身后。月色朦胧描摹她清晰的侧影轮廓,下颌紧收,柳眉微蹙,修长手指握着酒坛倾倒的姿态如同握着一柄利剑剑锋精准封杀目标。澄澈却冷冽的酒液犹然顺着坛口边缘无声垂落一线冰凉的闪痕,映着她那双盛着薄霜般的眼睛,直直逼视他。
冰凉的酒点还在脖颈上顽固地烧着那点麻痛的酥意,连同心头的秘密被撞破的狼狈一起灼刺上来。他捂住后颈的手忘了松开,睁大眼看她,倒抽一口气:“林婉儿!我的图纸!”
她指尖未动,稳若磐石地擎着那满满一坛酒,水银月光覆在坛面宛如冷凝铁甲,映着她更冷峻的脸:“再编排范伯父一句试试?”
“你偷袭!”他压着跳得太凶的胸口,试图扳回一丝摇摇欲坠的颜面。
林婉儿根本不为所动。刻在冰冷壳子上的少年轮廓被她看得更冷硬几分。她唇角线条几乎平直如尺,声音毫无波澜:“再刻板,也造得出你心心念念想仿造的‘腾蛇十六节’。”
那轻轻一点名号像是精准扎进了他骨缝里不声不响生长多年的倒刺,他梗着脖子,那句辩解脱口却成了徒然燃烧的火星:“……图纸是我偷画的!跟他没关系!他懂什么?他眼里除了完美没别的!”他胸膛激烈地起伏着,自己也没料想到那些积压的委屈会在此刻破闸而出:“再好的东西…在他手里也没滋没味!”
仓库骤然陷入一种微妙的死寂,只有两人急促不稳的呼吸撞破沉默。
林婉儿的目光纹丝未动。她眼神依旧凝聚在倔强而狼狈的少年脸上,像清冷的刀锋切割下他每一寸强硬的伪装。半晌,她终于开口,比刚才更清冷,字眼仿佛刚从寒潭里捞出来,淬得极凉:“所以呢?觉得屈了才,便值得到处点火抱怨?”话音冰凌落地,林婉儿终于放下手中那沉默的“利器”,并非轻拿轻放,而是带着一股子利落决然的定局感,“哐”的一声钝响重重将酒坛按落在桌角。
那“哐”的一声闷响仿佛撞碎了之前对峙的所有凝滞气息。空气似乎微微活络了一瞬,又旋即在更深的地方沉下去。
少年扭开脸,像打定主意只跟那片幽暗作对:“少管我。”
没有反驳。林婉儿立在原处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目光沉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深处。
月华偏移,清辉静静流淌过桌面堆积的图纸之山。“秦地火晶石”那几个墨色流淌的字正沐浴在银辉的边缘,橘色微光沉厚地潜行在字腹深处。少年眼角的余光黏在那跳动的光晕上,喉结无意识轻轻滚动了一下。图纸在,梦就在。可那张“腾蛇十六节”的仿绘草图……它还在原来那堆图纸的最下方吗?不会被刚才震动弄坏吧?他身体忍不住地微微前倾,又强行定住,颈后刚才被酒液冰过的地方隐隐起了燥热。
细微如落叶拂过的声响传入耳中。
少年僵着颈,眼珠朝声源方向极慢地偏移过去——林婉儿那只刚才还擎坛如执剑的冷硬之手,竟极其迟疑地落在了他肘边的食盒盖上。她的动作像是用精密器械测量过——迟疑了片刻,终于以一种绝不拖沓却也无丝毫温度的果断,掀开了盒盖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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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腌渍过的深紫脆笋被拈出。藕粉色的指尖无声地悬停片刻,才小心放落在他膝前那块略干净的地面上。紧接着是一片碧绿的荠根。再一块浸着暗亮蜜光的花生腐皮。全都规整小心地轻放在他身畔尘埃里。
做这一切时,她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自己指尖的动作,脸上是万年不化冰原般的严谨表情,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不容误差的指令。那些食物摆在冰冷的地砖上,沉默而微妙。
指尖捻起一粒被糖霜沾得玲珑的红豆酥,她语气依然平板如尺:“没吃饭?”手腕机械递出。
他飞快瞟了一眼膝边那列如示众般被陈列的“点心”,再看林婉儿递来酥点时脸上那副铁面无私的神情,像是被一种荒诞堵住了心口,不知是憋闷还是可笑。
就在那粒红豆酥几乎触碰到他胸前衣物时,少年终于有了动作——几乎是迅疾如风!手腕骤然抬起,以刚才躲避不及十倍的速度,一把准确无误地攥住了林婉儿那只握着点心的腕子!
冰凉细腻的皮肤突兀地裹在他火烫的指腹下,惊得那只手猛地一个挣扎!紧攥的拳头像是被激怒般缩紧抵御他掌心的圈箍。
他不退反进,顺势向前一探身,目光鹰隼一样利,逼向她眼底。嘴角勾着一点故意戳破的、得意洋洋的顽劣笑意:“我说……谁告诉林大小姐我偷偷溜到这儿喝酒来着?”指尖故意紧了紧,像在掂量手腕下脉搏跳动的温度,“嗯?是怕本少爷饿着了……还是有人其实放不下心?”
他目光炽亮,如同刺破迷蒙雾气强行照进她的瞳孔深处。林婉儿的眼睫仿佛被这突来的光烫得猛然一颤,先前冰雪铸造的气场刹那出现裂痕。脸上那层精密仪器的冷漠骤然剥蚀瓦解,露出底下罕见的一丝狼狈仓皇。腕骨处被扣紧的触感尖锐得过分,他掌心热力与力道交织,如同捕获一只试图逃脱的警惕小兽。那圈箍的力道分明没松动分毫。她猛地一挣,却被他顺势一拉迫得更近,气息几乎凌乱地扑在彼此脸上。
一丝微妙的浅红无可控制地从她耳根向上疾走、迅速晕开,比月光下流动的“秦地火晶石”那点潜伏的热意更快更汹涌。她猛地一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曾被坚冰覆盖的清亮瞳孔里映着月华,还有近在咫尺他脸上灼亮的胜利笑意。“放手!”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料到的虚软挣扎。她试图再次使力挣脱束缚。
“不放!”他扬着眉,“说不清楚就不放!”
拉扯与逼视间,无声的暗流无声席卷了整个仓库狭小的空间。被遗忘的桌角上,酒坛幽微地折射着头顶月光,坛壁上那只简陋沙鸟笨拙欲飞;图纸深处“火晶石”三个字流淌的橘色暖晕微微跳动,仿佛呼应着少年此时眼里不肯退让的光。
僵局拉扯在无声月光下持续了片刻。突然,少年手臂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巧力,如同借势卸去千钧大石的复杂机括般精妙——林婉儿只觉得腕上猛然一股旋转、下压又巧妙牵引的力道汹涌而过。她失力惊呼,手腕被紧紧控住往下滑落的方向精准无比地对准了那只温热的酒坛。
一声轻响,冰凉平滑的坛体瞬间贴上了她的掌心,连带着他手指一同捂住了她的肌肤。
“捂捂……”他倏地收回自己的手,刚才紧握的指关节还有点酸麻,嘴里飞快地说着,“…都冰成铁块了还想拿酥点毒我?”他一边搓着手指头,一边瞟她,眉眼间促狭的得意像点着小火花“知道本少爷心地好了?舍不得你冻出好歹,酒嘛…暖暖手!”
骤然接触的冰冷触感激得她本能想退开,下一秒却被这匪夷所思的、裹着他体温的动作彻底困在尴尬里。坛体冰凉粗糙的纹路硌在她指下肌肤之上,而他残留的温度却又极其霸道地渗透上来……仿佛冰与火瞬间在神经末梢同时炸裂。林婉儿像被什么蜇了一下,猛地把贴着酒坛的掌心朝上翻了过来,蜷缩的手指和染上淡淡暖霞的面容一同暴露在月色里,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一丝被击穿窘迫后的愠怒上。
“你——”
他退开一步,嘴角歪斜向上一咧,露出个明晃晃的无赖痞笑,对着她那副僵硬又泛着不自然潮红的面孔,眼里的得意几乎要化作实质飞出来。弯腰顺手抄起了自己膝盖旁边孤零零摆放的一粒红豆酥。
他手腕随意一甩,“噗”的一声轻响,那粒圆鼓鼓的红豆酥在空中划出道小小的弧线,然后不偏不倚地向上砸中了林婉儿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下颌。
一粒冰渍般的甜涩在她下颌短暂停留,瞬间化为零落的酥碎沿着她前襟坠落下去。她僵了一瞬,难以置信地抬眼。
“谢咯!”他扬声一句,调子拖得长而满溢着故意要激恼人的得意,人却早已敏捷侧身,在飞扬的月光碎片和林婉儿惊愕喷火的注视下,一个兔子蹬鹰般的敏捷跳跃,便灵巧地消失在层层叠叠堆放着的巨大木箱与蒙尘构件的阴影深处。
徒留一地狼藉的甜点残渣,和一个被砸酥了点又灼烫着指尖余温的人。月光覆盖下,唯有那坛被重新暖起的酒,静立在图纸边角微弱的橘色光弧旁,守着一点不肯彻底熄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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