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十八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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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娥的十八岁
昝文溪二十四岁,从拼音开始学难免心浮气躁,她迫切地想认字,跟屏幕里的老师反映了一下,发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举动。~x?h·u/l_i-a\n,.+c/o′m_李娥去糕点铺打工的第一天,她就破解了网课的奥秘,大胆地跳下炕去端了一碗水上来喝,老师还继续讲着——原来上课不认真听讲是这种感觉,她站在炕沿边喝完了水,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翻墙回家,从门出去。有德巷五号自从土城墙坍塌之后,大门就被人上了把大铁锁避免人过去再被土城墙压下,从农田绕到后墙,看着被挖缺了的城墙倾斜下去,把有德巷五号埋成一个大土包。她慢慢裹紧外套,回过头,身后传来中学的广播体操声。一般人都是先去小学,然后去中学,明明两栋建筑不连着,但却好像有一条隐形的通道。昝文溪试着靠近中学的外墙,沿着墙走了一分钟,看见一扇小门,一个人走出来抽了一支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并排摆放着的四只垃圾桶被火腿肠塑料皮淹没了。昝文溪试图去理解学校,那扇门一直没关,她悄悄钻进去看,只看见人们忙忙碌碌,穿着胶鞋,后来才知道那个地方是食堂后厨。没有念过书的人游荡了一圈,其实她当初威胁程梓涵的话都是外强中干,她都不知道怎么进去,找谁说话。她还没有行动,对方已经退走了,人们不是围绕着李娥旋转的旗幡,不是只盯着李娥去坑害,他们各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只是和李娥的轨迹交叉就撞了车,然后各自肇事逃逸。她走路时想着很多事,也悄悄去糕点铺远远看了看李娥,糕点铺分为前后,前面摆着时兴的蛋糕,玻璃展柜亮着灯,一块块方糕摞起来,后面是忙碌的一群戴着袖套的女人,在狭窄的窗户中一闪而过。李娥把头发扎在脑后,额头流着汗,神情绷紧,不知道在做什么具体的工作。昝文溪摸着兜,把里面的布料搓来搓去,用眼睛把糕点都尝了一遍,最后回家,做贼一样翻着墙跳回李娥的院子,甜甜见怪不怪地趴在地上。网课已经播放到好几个视频开外,她登时慌乱着想要点回去重听一下,却不知道按了哪个键,按到了微信。她犹豫着,看见有人给李娥发微信,但字她不认识,有几个消息,她没有点开。四下摆弄着,好不容易找回了网课的入口,她这回沉下心重新开始听了,手机却提醒电量低。手机充电,她去洗了抹布把家里擦了一遍,又扫地拖地,给炉子填了煤块,拎着热水壶掂了掂,生火烧水,等着李娥中午回来。=@)完°3*本±?&神{站¨?° .)%首D发?李娥还没进门,拖长了调子喊她:“昝~文溪——”她坐在凳子上扭头笑,李娥打门口进来,带着一股凉风脱外套,好旧的一件冲锋衣裹了裹扔在炕尾,快走几步,把冰凉的手伸进她脖子里。昝文溪被冰得哇一声,李娥闹她一下就把手抽出来托着她的脸:“不好好上课?”“手机没电了。”这倒是个好理由,李娥没有怀疑她上午开小差,让她挪开自己要开始做饭了,昝文溪建议说:“其实你要不要来我家吃呀,中午时间这么短,我中午跟奶奶把饭做好了,你直接来我家吃,还能多睡一会儿。”李娥低头拆金针菇:“这不好。”怎么不好了,李娥也不说,但知道这提议被否定了。奶奶肯偶尔来李娥家吃饭,但不会天天来,李娥也愿意偶尔去她家吃,但不会天天去,其中的界限,昝文溪并不能完全明白,只知道自己天天待在李娥家里,理所应当地吃着李娥做的饭,这件事不太正常。奶奶知道她中午在李娥这里吃了,隔墙问她晚上还回去吃么,她说回去。李娥下午刚走,她就翻墙回家了,奶奶终于提出意见说,现在李娥也不用卖盒饭你帮忙了,她正经上班,你还去打扰人家,人家特意回来做饭,你也不着家,这不好。李娥说的“这不好”和奶奶说的“这不好”指向两个行为,让前任傻子晕头转向,她仔细思考一下午,审慎地把这两个“不好”称量了一下,又翻墙回去,继续看自己已经跟不上进度的网课。眼睛看着,心飘向天外,直到李娥回来才收住心思,把琢磨了一整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想,这个网课,能不能存到手机里呢?我带回家去看……我一直在这里也挺好的,就是奶奶又一个人了,我有点担心。”她咬着舌尖往外吐,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李娥的神情。李娥把两只手搓了搓,带着糖霜与奶油味的袖套拽下来,李娥先是挤出个笑,又很快收回去了,把外套叠了又挂起来再叠了,两只手各忙各的,等实在收拾利索没有多余的事情可做,她靠过来,两手撑着炕沿望着昝文溪,刚要说话,又咽回去了:“奶奶怎么了?给我说说。”“没怎么,就是……她年纪大了。”李娥的眼神叫人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罪该万死的,眼睛里藏着一汪甜水,昝文溪想回避开,又不自觉地看着,李娥忙了一天进家,额头有汗,打湿了几绺发丝,眉头微蹙,昝文溪险些没招架住说什么“总待在你这里不着家怪怪的”,还好咬着舌尖忍住了,她想这回咬破了,嘴里头甜丝丝的。?看?书×屋% ·免?)±费·=2阅?读%°“我是怕你担心奶奶,不专心听课,就不容易学……人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学得进去,”李娥也找到一句话说,顺手捏她的脸,“那我发给你,你回家自己看。”“不用下载?”昝文溪问,“不是说,隔墙……网不好。”李娥挑起眉头笑了下,用手机把脸遮住了,没有回答,很快就给她发过来一个地址,叫她用自己手机每天一定要准时打开看,如何操作一番——她学会了,学手机这东西能触类旁通,她才知道大家的文字都是用那个拼音打出来的而不是语音说出来的,决定好好学了,看看课程列表,足足四十五堂课才把拼音讲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死前学会打字。她第二天就开始中规中矩地上课,奶奶捡来过很多别人用过的草稿纸,她翻过背面用铅笔头学着写,每一个都奇形怪状意义不明,她克服着对自己的字的恶心又练习了五六页,终于能看出自己的字和老师的字有些相似之处,这才继续往下学。人家说万事开头难,她没有上过系统的课程,不知道什么叫注意力集中,而且还有昝小鱼跑到作业本上捣乱,好奇地用爪子拍屏幕上老师的脸,动辄就把软件退到后台去了。一整天摸一会儿猫,又隔着窗户和狗玩一会儿,然后上午又有人跑来找王六女这位大仙,甜甜一定会吠叫,然后吵得她学不进去,等客人一走,王六女第八百次大喊着要把甜甜这条狼狗弄死,然后骂姜四眼,姜四眼一定会拿孙子撒气,姜一清就会用无数脏话咆哮,带着姜二楚跑出来——然后姜一清就会砸她家大门等着她愤怒地跑出去,她才不去,就忍受一阵噪音,然后小孩去上学了,晚上徐欢欢回来,王六女会跟徐欢欢虚情假意地客气几句邻里之间的寒暄。她忽然想起徐欢欢,犹豫再三,拿着手机去了有德巷四号。自从周同凯和徐欢欢夫妻大闹一场之后,周同凯在有德巷更好比隐形人——很少再回来,回来后也是冷嘲热讽的,婚姻像纸片似的单薄,装也不装,徐欢欢脸上也没什么怨怼,回家之后把一堆卷子摊开一边骂学生榆木脑袋一边批改,两根笔夹在三根手指中间飞舞,啪嗒掉下来一根红笔——她低头去捡,外头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有德巷二号据说不傻的傻子终于从“听说”里钻了出来,眉清目秀地出现了,手里拿着手机和一袋子鸡蛋,不由分说地先给她递过来。也不是逢年过节,更不是人逢喜事,徐欢欢嘴角下撇地看着傻子,察觉出她五官的差异,但又想到捡破烂老太的经济情况,想起有德巷五号的传言——之所以搬走了,是因为小孩撞邪,那个“邪”就在眼前站着,人畜无害,亮着一双骆驼似的纯良无害的大小眼,左眼跟新安上去似的亮着,右眼有点微微眯着。“怎么了?”她没接鸡蛋。 “徐老师……”昝文溪一开口,把徐欢欢吓了一跳:“谁是你老师?你给我交学费了?”“学费……”昝文溪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把鸡蛋往高了拎一下。“什么意思?你想学什么?报名上……哦,年纪也大了……”一旦把对方当成学生,徐欢欢就找回了自己的气势,昝文溪把鸡蛋轻轻搁在地上,把手机端出来,给她亮出一个视频,是学拼音的。“能教教我认字吗?我光听这个,有点听不懂……我没有什么钱,但我能给你干活,做饭我不太会,我能打扫家里,洗衣服……”“认字干什么?”“不知道。”昝文溪回答得倒是快,徐欢欢就要把门关上,昝文溪说:“我想认识自己名字。”她重新把门打开了,这是个简单而朴素的请求,不费时间,不像那个网课,看起来是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长期工程。“还想……认识,比如,户口本,存折,身份证上,都写了什么。”“给我买根笔,”她把手上摔得不出水的红笔递过去,“买这一样的,两块五一根。去。”她把人打发走了,正要关门,看见地上的那一兜子鸡蛋。她亲眼见到了傻子,她看出傻子不傻,确实有着求知欲,但关于“户口本”“身份证”“存折”上的信息到底代表什么,却不是那几个方块字那么简单。昝文溪想要的东西不像是一个“被撞到头就变聪明”的人想要的,看起来很富有远见,即便很多认字的人都不一定能把存折和户口本上每一条代表什么琢磨明白呢。而且,为什么不去问李娥呢?李娥不是天天当她妈妈似的看管着,怎么这几天分开行动了?徐欢欢在门口一留,昝文溪就带着笔跑回来了:“徐老师——”得。徐欢欢把笔戳在昝文溪锁骨窝:“教不了别的,今天教你写自己名字,回去练习。”“好。”昝文溪就答应了,低头拎起鸡蛋就跟着她往里走。推开厚厚的试卷,露出书桌,让昝文溪坐下。她记忆中的昝文溪永远是跟着姜一清厮混着,别人不跟她玩就大哭大闹的傻子,身上带着垃圾和泥土的臭气,但自打进门,昝文溪身上就是淡淡的肥皂味,是刚洗头或者刚洗衣服不久之后才有的味儿,这不像傻子。她按住了昝文溪的后颈,昝文溪正在探头好奇地看着那一堆卷子。“也给你一张写一写。”她抽过一张白纸,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昝文溪的“文溪”是哪两个字。为人教师这么多年,没有花名册对照,徐欢欢捏着笔手腕一转:“你名字太难写了,从简单的开始吧,写李娥。”本来只是个借口,但昝文溪挪挪屁股前倾身体看得更仔细了,一点儿也没挑拣能学写谁的名字,好像是个名字就行。“李娥,李,是木头的木,和一个孩子的子……娥,是一个女,男女的女,和一个我,我们的我……”她比划着,昝文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拆解笔画。横,竖,撇,捺。“八字没一撇的撇,是这个撇么?”昝文溪指指那个小弯弯。她就给昝文溪写“八”,昝文溪皱紧眉头看李娥的“李”字上半部分:“十八。”“什么?”“这个字,十八,”昝文溪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指头,“我瞎说的,我记得它念‘木’。”徐欢欢仔细端详昝文溪:“有点聪明,那你记住了,这个字就是一个十,一个八,十八。”她记住了李娥的名字,等回去了,她写给李娥看。“娥”字倒是实在没练习会,“李”字写得很熟悉了。“就这样,十……八……我就会写了。”昝文溪放下笔,不会用笔的人,把手指头按得凹下去一片红痕。李娥从糕点铺拿来的一些碎了的不好的饼干,从塑料袋里挑拣出看起来还有葡萄干的一块,喂给坐在炕上写写画画的昝文溪,顺口一提:“我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十八……哦,人们以为我是二十一了。”李娥嫁过来的时候,十八岁了,即便人们说她二十一,但也是大姑娘进了光棍窝,好些人去闹新娘。刘文华大她十五岁,脸上皴皱如菠萝外皮,她光滑柔润,与刘文华的区别就像鸡蛋与土坷垃。新娘脸上带着茫然和惊慌,躲闪着那些人的上下其手,喊着要新娘当众用嘴给刘文华喂酒不说,要她蒙着眼摸男人们的皮带扣,看看能不能摸到哪个是刘文华——她不愿意,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拽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往那里伸过去——伸过去——她竭力蜷缩手指,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们用力太猛转移了位置,她摸到的总不是皮带扣。最后是赵斌说:“人家的新娘,你们闹球了闹,没完了!喝你的猫尿去!”人们都笑他怕老婆,怕女人,才说这样的话。她惶惶然地看着一群陌生的男人,记住的除了刘文华,就只有赵斌那有点贼眉鼠眼的脸。不想错过《李娥》更新?安装新天禧小说网专用APP,作者更新立即推送!终生免费,永无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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