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当众表白（1/1）

宋西洲隔开舒无垢与顾殇，说：“舒公，请。”

舒无垢仿佛不认识宋西洲一般，谦和温柔的说：“宋公，请。”

二人并肩进入行辕大门，顾殇刚要跟上去，就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目光从后背刺：“石头，跟上了。”

“是，大司马。”时厚应了一声。

顾殇挠了挠后脑勺：“石头怎么怪怪的，不舒服么？”

因着舒国的会盟队伍刚到会盟大营，所以今日并没有正经的事情，晚间摆了接风宴，宋国和舒国都会出席。

舒无垢入了行辕，便进入营帐歇息，油饼从外面走进来，说：“炮灰炮灰，时间差不多了，宋国那面儿来请你去接风宴呢！”

舒无垢点点头：“走罢。”

二人出了行辕，顾殇与时厚等人已然在等候，便一行往接风宴的幕府大营而去。

进入幕府大营，宋西洲已然在座，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舒无垢，舒无垢也坐下来，宋国和舒国分左右两列，依次按照官阶入席，整个幕府泾渭分明。

这个年头都是分餐制，一人一个案几，一人一方席位，谁也不碍着谁。

舒无垢和宋西洲都是国君，二人坐在正首最上方，他们的席位是相邻的，案几并没有并在一起，但是距离不是很远。

今日的宴席乃是接风宴，其实便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紧张的情绪，为明日会盟做准备，毕竟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谈下来的。

舒无垢主动举起羽觞耳杯：“宋公，孤敬你。”

宋西洲看了眼舒无垢，也举起羽觞耳杯示意，慢慢的饮下一口，但他并不多饮，看来十足谨慎。

这次宋国和舒国的会盟，乃是武会盟，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允许带兵马，文会盟为了彰显诚意，是不带多余兵马的。因着是武会盟，宋西洲并不打算多饮，需要保持清醒，会盟虽是个文名的词汇，但瞬息万变，谁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舒无垢见他只是小小的呷了一口，轻笑说：“怎么宋公？你们自己摆的燕饮，害怕下毒不成？”

宋西洲盯着舒无垢，那眼神和刚才一样，仿佛要生生的将舒无垢盯穿，平静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占有欲，口中却淡淡的说：“舒公说笑了，是因着孤不胜酒力，舒公幸酒便是，万要尽兴。”

舒无垢自也不会多饮，同样轻轻呷了一口，浅尝辄止，将羽觞耳杯放在案几上。

舒无垢借着宽大的袖袍掩护，一只手放下，置于案几之下，慢慢的滑向宋西洲，指尖轻轻的在宋西洲的膝盖上打转儿，仿佛隔靴搔痒。

天气虽不炎热，已然入了秋，但到了中午还是有些令人发汗，宋西洲今日穿的衣袍并不厚重，反而有些轻薄，黑色的衣袍又滑又顺，舒无垢的指尖轻轻的研磨着宋西洲的膝盖，一股浓浓的冲动登时冲上宋西洲的头顶。

宋西洲眼神一暗，恨不能现在便将舒无垢打横抱走，抱回自己的营帐，看他如何还能逃跑，便算舒无垢口口声声说恨自己，宋西洲也做不到放弃，只要能一辈子在一起，舒无垢恨自己又何妨？

在场都是舒国和宋国的高级官员，宋西洲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不能失态，他不着痕迹的也放下一只手，置于案几之下，一把狠狠握住舒无垢捣乱的手，不只是握住，还轻轻的揉捏起：“舒公，这算什么？”

舒无垢浅笑：“只是想看看宋公有未有想孤。”

宋西洲的眼神更加阴沉，仿佛海上的漩涡，深不见底。

舒无垢瞥了他一眼，了然的说：“宋公，您可要克制一下，万一在燕饮席上出了丑，怕是要被津津乐道好几年呢。”

宋西洲深吸了一口气，握着舒无垢的手不放，舒无垢也不甘示弱，手腕一拧，便从宋西洲手中挣脱。

宋西洲还以为他要逃跑，哪知道舒无垢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反手握住了宋西洲的掌心，两个人竟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舒无垢柔若无骨的手指，还不停在宋西洲的掌心撩拨。

宋西洲挺拔的身躯僵硬的绷直，脸颊与脖颈上的青筋轻微暴凸，舒无垢又笑了一声，低声说：“怎么，宋公的小情儿没有好生伺候宋公么？害得宋公如此禁不得撩拨？”

小情儿？舒无垢说的可不正是舒知意么？

一提到这个，宋西洲皱了皱眉，低声说：“舒知意逃狱，被白狄人救走了。”

舒无垢挑了挑眉，没成想自己离开这么几日光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舒知意入狱，然后又被白狄人救走，还和狄人有所关联。

宋西洲又说：“你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舒无垢不以为然。

宋西洲说：“舒知意一直对你心怀恨意，如今他被白狄人救走，恐怕会存心报复于你。”

舒无垢温柔的一笑：“宋公，您这是在关心于孤么？”

宋西洲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头，随即说：“是又如何？”

舒无垢不免多看了一眼宋西洲，没成想他如此爽快的承认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也对，毕竟宋西洲现在对自己的好感度高达85点，那是妥妥的爱慕。

两个人窃窃私语，“暗度陈仓”之时，宋国和舒国的臣工们也没有闲着，虽说今日是接风宴，不谈正事，但双方还是在酒桌上互相试探，看看对方的底线到底几何。

宋国的大行人，也就是宋国的外交官说：“今日我宋国与舒国会盟与此，想必都是带着集大诚意来的，其实我们宋国寡君，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不过是祈求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罢了。”

寡君是本国臣子对外称呼国君的谦称，宋国大行人又说：“因而我们宋国的条件也不算苛刻刁钻，只需要舒国并入我宋国，成为宋国的附属国，舒国的名号还是可以留下来的，每年按时按例进贡朝拜，便也是了。”

在这个类似于春秋战国的年代，光是中原国家便有一百六十多个，很多小国家都是附属于大国家生存的，他们也有自己的国号，但是每年都会进贡朝拜，以示恭敬，但凡大国家想要会盟，这些附属小国家也要及时应和，才能得到大国家的荫蔽。

舒无垢听了只是笑了笑，顾殇是个炮仗，本就是暴脾气，登时一拍案几站起来，说：“你们这算是什么会盟？还不是和之前一个口径，那还会盟个球子？！想让我舒国并入你们宋国，成为宋国的走狗，呸！做梦！”

“舒国大司马，你怎么能如此咆哮幕府，言辞粗鄙呢？”

“我言辞粗鄙？”顾殇说：“我顾殇乃是个粗人，话糙理不糙，不像你们道貌岸然！”

宋国大行人说：“大司马，我们可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才来的，遍天下，便是三岁的小顽童都知，你们舒国战败，便是连国君都被我宋国所擒，如今寡君仁慈为怀，不愿看天下战火纷争，主动邀请舒国会盟，舒国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你说谁？！”顾殇指着宋国大行人，便要上去上手，时厚一把抱住他，拦住顾殇说：“大司马请三思！”

相对比宴席上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能猜想到，舒无垢与宋西洲暗搓搓的在案几下方十指相扣，不停的撩拨着对方。

就算是双方差点谈崩之时，宋西洲也不曾放开舒无垢的手。

宋国大行人说：“舒公是明事理的人，舒国如今衰落，兵力单薄，如何是我宋国的对手？再者，舒国元气大伤，正好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寡君仁义宽宥，如今一个大好时机便放在眼前，请舒公万要抓住机会，时不我与，机不可失啊！”

舒无垢并不动怒，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波澜，幽幽的说：“哦？看罢，从宋西洲掌心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没事人一般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长身而起，径直离开了幕府大帐。

顾殇立刻跟上，还不忘了冷冷的瞪一眼在场的宋国臣工。

舒国的臣工跟着舒无垢很快离开，燕饮席上只剩下了宋国的臣工们，一个个窃窃私语。

“舒国真是给脸不要脸，区区一个战败国罢了！”

“就是，这么大派头。”

“要我说，舒国不过是强弩之末，今日抹不开脸面儿，明日正经的会盟之上，怎么也要屈尊降贵的。”

宋西洲眼看着舒无垢离开，他的掌心里还残留着一阵阵的酥麻，便“哒”一声放下羽觞耳杯，长身而起，离开了席位，也往幕府大帐外面而去。

宋国的臣工们一看，舒国国君走了，自己的国君也走了，这一场接风宴可谓是不欢而散。

宋西洲从幕府营帐出来，黑着脸往自己的营帐而去，正巧路过了舒无垢的营帐，营帐里点着灯火，显然舒无垢还未歇息下来，里面竟有两条人影晃动，顾殇的大嗓门根本藏不住。

宋西洲望着营帐，眯了眯眼目，这么晚了，顾殇还不回自己的营帐去，反而留在舒无垢的帐中，难不成要过夜？

宋西洲一想到舒无垢逃回了舒国，和他的小情人顾殇双宿双栖，心窍中登时弥漫着一股酸涩，心脏发紧，浑身涌起一种暴戾的冲动，恨不能拧断顾殇的脑袋。

“阿嚏！！”

顾殇没：“大司马也不必太过在意今日的事情。”

顾殇如何能不在意？气愤的说：“不是我说，君上，这宋国欺人太甚，千里迢迢让咱们过来会盟，会盟的条款竟然还是让我舒国并入宋国成为附属，这和不会盟有球子区别？我看他们宋国便是奉命来羞辱人的！那个宋西洲也真是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跑来，便是为了羞辱咱们！”

舒无垢挑眉，宋西洲千里迢迢的跑来，恐怕并非专程羞辱自己的。

舒无垢早就听到了营帐外面的转磨声，时而仓促，时而紧张，时而犹豫，想要离去，但每每走出几步，便会折返回：“君上，这宋国狡诈多端，若不然今日我便留在此处，为君上值夜！”

舒无垢说：“你留在此处做什么？孤要沐浴了，你难不成还要看着孤沐浴？”

腾！

顾殇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眨眼的频率瞬间飙升，嗓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卑卑卑将告退！”

顾殇一溜烟，几乎是用头撞开帐帘子，飞奔而出，仿佛逃命一般。

等顾殇离开，舒无垢对油饼说：“你去让寺人弄些热汤来，本座要沐浴……是了，在端些好酒，置备两只耳杯。”

油饼皱着小眉头：“炮灰，你不会又要玩什么花样儿吧？”

舒无垢一笑：“油饼，虽你没有脑子，但在本座身边，也愈发的开窍了。”

小油饼捂住自己的脑袋瓜子：“人家可不想开颅！”

说罢跑出去，让寺人准备沐浴的热汤和酒饮去了。

营帐摆上热汤，暖暖的蒸汽缓缓蒸腾，舒无垢走到屏风之后，哗啦一声将衣衫屏退，迈入热汤，黑色的鸦发散落下：“宋公在外面还要待多久？不走也不离开，要做望夫石不成？”

踏踏……

是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帐帘子响动，宋西洲果然走了进来。

夜色浓郁，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初秋的凉意，证明宋西洲已然在外面站了良久。

舒无垢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轻微的撩水声回荡在营帐之中，显露出几分暗昧不明的气息。

宋西洲走进来，便看到案几上摆着一壶酒，不止如此，还有两只羽觞耳杯，耳杯里酒水溢满，想：“你与顾殇饮酒了？”

“别吃味嘛。”舒无垢柔柔一笑，紧跟着是“哗啦——”一声，水波的响动，舒无垢高挑的身材从屏风后面慢慢转过来，随手抽了一件白色的里衣，直接披在身上，赤着双足，踩着水花，款款走到宋西洲面前。

因着沐浴的缘故，舒无垢的面容泛着一股莹润的殷红，看起来气色十足，仪态无比，不知是不是宋西洲的错觉，他总觉得堪堪出浴的舒无垢，比往日里看起来更加媚意惑人。

这可不是宋西洲的错觉，千真万确，的的确确，毕竟舒无垢乃是鲛人成仙，他的原型是鲛人，天生喜水，水仿佛是舒无垢的滋养液，在水中稍微浸泡，舒无垢便能孕育更多的灵力，脸色自然白皙中透露着殷红，气质非凡。

舒无垢慢悠悠走过：“宋公，坐啊，这可是孤亲自为宋公准备的酒饮。”

“不是为顾殇准备？”宋西洲狐疑。

舒无垢说：“他早便走了，宋公在营帐外，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么，为何有此一问？”

宋西洲的心窍突然轻松了很多，一块巨石落地，方才的酸涩之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一展袖袍，在舒无垢对面坐下。

舒无垢将一杯酒水轻轻推过去，推到宋西洲欧面前：“夜里凉，宋公在外面痴站良久，不防饮些甜酒，暖暖身子。”

宋西洲垂目，盯着舒无垢推过耳杯的那只白皙细腻的手掌，就是这只手掌，方才在宴席之上一直不老实，害得宋西洲差点出丑。

宋西洲的目光阴沉，带着一股狂风暴雨之势，最后才将目光放在酒饮之上，他伸手过去，不过并没有端起酒饮，而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耳杯的边沿上打圈。

舒无垢一笑：“怎么，宋公还怕孤下药不成？”

宋西洲说：“旁人孤倒是不怕，但是你……舒无垢，你的花样儿孤可是领教过的。”

能从宋西洲手底下逃走的人，可不多见，不，合该说舒无垢是头一个。

舒无垢并不羞恼，端起自己面前的耳杯，微微仰头，轻呷了一口，示意宋西洲说：“今日我们故人见面，宋公难道不想饮一杯么？”

宋西洲当即直起身来，改为跪坐，一只大撑着案几，另外一手越过案几，宽大的手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热，轻轻抚摸在舒无垢的面颊上，顺着面颊缓缓下滑，一把握住舒无垢的羽觞耳杯。

宋西洲将舒无垢的羽觞耳杯夺下来，这才重新坐回席位上，又将自己面前的耳杯推给舒无垢。

舒无垢笑的花枝乱颤：“宋公当真怕我下毒？”

宋西洲微微转动着舒无垢的耳杯，仿佛在端详：“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罢，”舒无垢很顺从的将原本属于宋西洲的耳杯拿过来，仰头饮尽杯中酒水，将耳杯倒转，示意宋西洲：“这下子，宋公可放心幸酒了？”

宋西洲见舒无垢用过了两个耳杯，也饮过了酒水，这酒饮应当没有问题，便端起来饮了一口，甘甜回味，并不上头，也不是烈酒。

舒无垢站起身来，转过长案，来到宋西洲的一侧，在他身边坐下来，席子虽然都是一人坐，但宽大奢华，两个成年男子并排坐下亦不成问题，奈何舒无垢便是要紧紧的贴着宋西洲坐下来，两个人的衣袍互相磨蹭，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簌簌的轻响。

宋西洲侧头看向舒无垢，舒无垢在他耳边低声说：“宋公此次会盟，想必是带着诚意而的那些么？便不能再退让三分？”

“想要孤退让？”宋西洲嗓音沙哑低沉：“要看你的表现了。”

说罢，一把钳住舒无垢的手臂，将人一拽，带入怀中。

舒无垢顺从的躺在宋西洲怀里，手指勾勒着宋西洲的喉结：“宋公难道看不到我的诚意么？”

宋西洲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低下头，将舒无垢的嗓音吞下。

叮！

宋西洲（主角攻）→舒无垢（炮灰）：90%

宋西洲对舒无垢的好感度又涨了5点，舒无垢心中冷笑，亲一下便能涨好感度，想要刷满宋西洲的好感度，拆散这对有情人，也不是太难。

宋西洲感觉到了舒无垢的不专心，沙哑的说：“想什么？在孤的怀里，不会还在想你的小情人罢？”

舒无垢半真半假的说：“自然是在想宋公。”

宋西洲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像两只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要将舒无垢吞噬，幽幽的说：“舒无垢，你为何可以与孤亲近，却不愿将真心交与孤？”

“真心？”舒无垢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冷冷的说：“本座的真心，早就喂狗了。”

“嗬……”

舒无垢话音未落，宋西洲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目眩不能自已，他分明是坐着，却觉得坐不稳，浑身的力度渐渐消失，“嘭！”一声瘫倒在地上，眼皮沉重无比，越来越困倦，几乎支撑不住。

舒无垢慢条条的从宋西洲怀中起来，仿佛一点子也不诧异，还轻轻拍了拍宋西洲的面颊：“没成想宋公上钩这般容易。”

“酒……”宋西洲努力克制着困顿的倦意，断断续续的说：“不可能……孤分明……”

“你分明换了酒水。”舒无垢说：“宋公多疑又聪敏，我自不会在你的酒饮中下毒。”

他说着，纤细柔软的食指在自己唇上轻轻点了点，不需要他说话，宋西洲恍然大悟，酒水中根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舒无垢。

他怕是把药涂在了唇上，方才的沐浴、酒饮等等，不过是为了引宋西洲乖乖钻入圈套的手段罢了。

宋西洲的眼皮沉重，意识慢慢混沌，实在难以支撑，头一偏，沉沉的陷入昏暗之中，昏睡了过去。

舒无垢抚摸着昏迷过去的宋西洲，笑着说：“乖徒儿，好好睡罢。”

顾殇回了营帐，熄了灯，合衣躺在榻上，刚要歇息，突然哗啦一声，有人打起帐帘子直接走了进来。

“谁？！”顾殇腾地一下坐起身：“大司马，是我。”

时厚？

顾殇拍了拍时厚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时厚这才将手放下：“明日怕是无需会盟了。”

“什么意思？”顾殇说：“宋国那面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我便知道没这么简单，他们阴险狡诈……”

不等顾殇说完，时厚笑了一声，说：“大司马，你会错意了，卑将的意思是，君上擒住了宋国国君，只要接下：“怎么抓住的？什么计划？我为什么一概不知？”

时厚说：“恐是君上怕大司马守不住秘密，因此让卑将现在才告知大司马。”

“好啊！”顾殇揪住时厚的领子：“你竟然和君上有小秘密！？还瞒着我！”

时厚一笑，黑暗的营帐中看不真切他的笑意与面容，说：“大司马，事不宜迟，还是赶紧依计行事罢。”

寂静的会盟大营，悄无声息，只有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便是这样的寂静，突然被喊声撕裂。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胆敢闯我宋国大行人的营帐！”

“有刺客！！快来人！”

会盟营地突然杂乱起来，有人大喊着：“快去通知君上，舒国使诈！”

“国相，寻不到君上，君上不在御营啊！”

“怎么如此？！”

宋国的营帐混乱一片，舒国的虎贲军毫无征兆的闯入营帐，专门擒住那些有头有脸的臣工，有人想要通知宋西洲，奈何根本找不到宋西洲的人。

宋国臣工被一个个五花大绑，押解进幕府大帐，舒无垢坐在大帐的上首，悠闲的端着一只耳杯，笑眯眯的说：“各位卿大夫，别来无恙？”

“舒无垢！”

“你这小人！两国会盟，你竟然使诈！？”

“寡君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舒无垢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宋公不会放过孤？你这话，怕是说反了，你们的宋公自己个儿都自顾不暇呢。”

他说着，摆了摆手：“还不将宋公给他们请出来？”

时厚得令，押解着兀自昏迷的宋西洲进入幕府营帐，“嘭！”一声扔在地上。

宋西洲亦是五花大绑，他被扔在地上，因着震动，有些转醒的意思，头疼欲裂，脑袋发沉，手脚麻木不能动弹。

他的意识突然回笼，猛地记起自己与舒无垢饮酒，最后被算计的场面，快速睁开双目，一双狼目戒备无比，使劲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只可惜双手都被困在身后，无从动弹。

“君上！”

“君上？！”

“舒国阴险狡诈！下作如此！”

宋国的羣臣大喊着，宋西洲终于看清楚了场面，慢慢坐起身来，看着最上首的舒无垢。

舒无垢反诘：“阴险？下作？这叫兵不厌诈，会盟本就是尔虞我诈之事，你们宋国人便确保心里没有什么坏水儿么？”

宋西洲还算镇定，平静的说：“舒无垢，你要如何？”

“如何？”舒无垢指尖揉着自己的额角，似乎很是为难：“宋公落在孤手上，孤倒是要好好想想该待如何。”

“是了！”舒无垢一拍手，温柔的笑说：“宋公生得这般俊美，孤见犹怜，不如……先奸后杀如何？”

“放肆！！”

“你竟敢对君上无力！”

“你们舒国不要太过分了！”

宋西洲不愧是见过大仗阵的：“你当真以为杀了孤，舒国便可以太平了么？你倘或碰孤一根汗毛，宋国必然举兵南下，如今舒国兵力薄弱，怕是经不住这般折腾罢？”

“你这么一说，也有些个理儿。”舒无垢说：“那依宋公的意思，该当如何？”

宋西洲说：“你我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舒无垢一笑：“心平气和？宋公你这张嘴，倒是甜的紧呢，与孤尝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这般说，仿佛被囚禁的不是自己，而是宋西洲一般，在场宋国臣工的脸面都不好看，只觉得脸皮子疼。

舒无垢又说：“孤本就是来和你们宋国会盟的，奈何你们宋国一点子诚意也没有，孤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看：“你到底要如何？”

舒无垢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悠闲的说：“不如何，将你宋国的兵马从舒国土地上撤出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咱们相安无事。”

“舒公未免欺人太甚了！”宋国的臣工大喊着：“你们舒国乃是败寇，竟要求寡君撤兵？！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荒谬？”舒无垢挑了挑眉：“最荒谬的，不正是诸位么？巴巴的赶来会盟，其实是上赶着送人头？”

“罢了，”舒无垢长长的叹口气：“孤本就这一点条件，既然你们不肯答允，那孤便再加一条……”

他说着，凝视着宋西洲，食指挑起宋西洲的下巴，微微弯腰，与被绑着的宋西洲平视，笑道：“孤还要宋公……”

宋西洲的呼吸凝滞，心跳陡然增加，微微仰着脖颈，脖颈上青筋暴露，喉结滚动，昭示着此时宋西洲的心理变化。

舒无垢大喘气儿一般继续说：“孤还要宋公，来我舒国做人质。”

“你放肆！！”宋国的臣工恼怒非常：“舒国欺人太甚！”

“竟如此折辱于寡君！”

“你们舒国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舒无垢居高临下的看着五花大绑的臣工们：“你们宋国蚕食舒国土地，将孤囚禁之时，可曾想过过分？孤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宋西洲闭口不言，眼神波动着，似乎在考。

“报——！！！”

胶着的幕府帐帘子突然被打起，一个舒国虎贲士兵冲进来，匆忙跪地：“报！！君上，会盟营地周围突然出现许多兵马，正朝这边而来，不止如此，会盟营地的粮仓也被烧了！”

“什么？！”

“怎么会如此？是谁的兵马？”

“粮仓被烧了，这么多兵马囤积于此，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一瞬间幕府乱成一团，舒无垢蹙眉说：“兵马是何人？”

虎贲士兵回禀：“卑将不知，哨兵还在细探。”

“报——！！！”

又有士兵冲进来：“君上，包围而来的士兵乃是狄人！领头的、领头的是君上您的昆弟，公子知意！”

“舒知意……”舒无垢幽幽的叨念了一声。

宋西洲立刻说：“舒知意被白狄人救走，必然是勾结了白狄人，前来偷袭会盟。”

如今会盟营地的粮草被烧，又有白狄军队突然夜袭，：“此次白狄偷袭，定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舒国的确是屯兵会盟，但我在明敌在暗，唯恐中了圈套。”

舒无垢凉丝丝的说：“你想说什么？”

“舒公是个聪明人，”宋西洲有条不紊的说：“你一面关押我宋国臣工，一面应敌白狄人，两面夹击，哪头也讨不到好处，不如……你我合作。”

舒无垢还在考量，他不信宋西洲。

宋西洲又说：“孤以宋国的列祖列宗起誓，此次与舒国合作退狄，绝无有假，退狄之后，宋国兵马便会从舒国土地上撤出，并且与舒国永修万年之好。”

舒无垢仍然信不过宋西洲，但如同他所说，若是关押宋国臣工，必然需要分散一批兵马，白狄人：“好，孤答允。”

宋国的臣工们都狠狠松了一口气，现在才觉得舒无垢是个狠角儿，不可招惹。

舒无垢下令将宋西洲解开，又说：“顾殇。”

“卑将在！”顾殇单膝点地，抱拳作礼。

舒无垢说：“你去点齐兵马，随孤应敌。”

“是！”

舒无垢又说：“时厚。”

“卑将在。”

舒无垢说：“你调遣一队虎贲，负责救火，勿要让白狄人趁乱抢了粮草。”

“是！”

众人分头行动，宋西洲也立刻让宋国的大司马点齐兵马，准备应敌。

踏踏踏踏——

马蹄声大作，黑压压的天际，一片黄土奔腾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压境，正如虎贲军禀报的那般，为首的白狄人将领，竟然是越狱逃走的舒知意！

舒知意驱马立于会盟大营行辕门口，身后是列阵整齐的舒军精锐，很快，宋西洲也点齐兵马，驱马来到行辕门口，与舒无垢并肩而立。

白狄军队压境，距他们一段距离，并没有再前进，一瞬间会盟营地被三方火把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舒知意看到宋西洲与舒无垢并肩而立，两个人均是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冕旒，一模一样的装束，仿佛中间再插不下任何人。

舒知意大喊着：“你们的粮草已经被我烧光了！西洲哥哥，只要我们联手，就能将舒国夷为平地！我知道你心中有我的！”

宋西洲朗声说：“勾结白狄，引外敌入侵，舒知意，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宋国的仇敌。”

“西洲哥哥！”舒知意说：“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你难道看不到我的真心？！你难道忘了我么？你定然是被舒无垢这个贱人蛊惑了！”

宋西洲不想与他多说，舒无垢却轻笑一声，示意顾殇附耳前了几句，顾殇点点头，立刻调转马头，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舒无垢又对宋西洲低声说：“白狄乃是北方游牧部落，不善水战，孤已然让大司马前去掘开河堤，点火为号，火焰一起，你我带兵往高地撤离，如今雨水充沛，狄人措手不及，必然溃散，也不必动一兵一卒。”

宋西洲多看了一眼舒无垢，舒无垢又说：“掘开河堤需要一些光景，有劳宋公多与你的知意弟弟纠缠一会儿。”

宋西洲虽不愿，但舒无垢提的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且不必动用一兵一卒，得来全不费功夫，只得耐着性子朗声道：“舒知意，孤念你过往，若能弃暗投明，尚且留你一条活路。”

“活路？！”舒知意说：“什么叫活路？！西洲哥哥，我们本是天上一对，都是舒无垢，是他的出现，令你变了心！！”

宋西洲幽幽的说：“孤本就不曾心仪与你。”

“我不信！！”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舒知意面目表情的扭曲，他的嗓音抛了个尖儿，尖锐的撕裂夜空：“你心里一直有我，一直装着我，只不过舒无垢生的与我有几分相似，加之他勾引于你！你才会……”

宋西洲打断了他的话头：“孤说过，从未心仪于你，孤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是谁！？舒无垢？！！”

宋西洲没有回答，但他侧目看了一眼舒无垢。

舒无垢也正看向宋西洲，听着宋西洲的当众表白，脸色平静如水，淡淡的说：“让宋公与舒知意多纠缠一会子，宋公却把舒知意惹怒，看完，舒知意果然已经崩溃大吼：“既然如此，我便杀了舒无垢这个贱人！！杀！除了宋西洲，一个不留！”

“杀——！！”

白狄军队驱马快速奔来，舒无垢早有准备，立刻下令：“后撤！往高地上撤退！”

宋国与舒国的军队仿佛“惊弓之鸟”，又仿佛被白狄人吓怕了，不曾交锋，已然开始溃散，不停的后退，往高地上退去。

呼——！！

是火焰，冲天的火焰伴随着狼烟，滚滚的燃烧在黑夜之中，红色的火焰将黑夜劈开两半，热烈夺目。

舒无垢唇角一挑：“想杀本座，你还嫩了点。”

轰——！！

轰隆——轰——

仿佛野兽的怒吼，又好似天边的滚雷，大地都为之震动，不停颤抖着。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

白狄士兵指着天边，黑压压的天边，除了红色的火焰，竟泛着一股白色的“云彩”，云彩快速逼近，势不可挡。

“水！！”

“是洪水！！”

“快、快撤退！！”

舒知意措手不及，惊慌大吼：“不要撤退！！不要撤退，上高地！！都上高地！”

他本就不是白狄人，白狄士兵不信服于他，加之洪水势头凶猛，白狄士兵们惊慌失措，哪里还能听他指挥？全都掉头就跑，奔逃溃散。

舒知意被大水冲了一个踉跄，奋力驱马跑上高地，带着几百人冲上高地，马匹丢的丢，散的散，丢盔卸甲，身上都被水淹了，仿佛落汤鸡一样狼狈，哪里还能打仗？

踏踏踏踏！

是马蹄声，舒无垢与宋西洲催马而来，舒知意慌张后退，想要带着士兵从侧面逃走。

“还想跑？！”一队兵马突然从黑暗中杀来，截断了舒知意的后路，来人意气风发，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均是得意，可不正是放水的顾殇回来了么？

前有宋军舒军，后面还有顾殇的追兵，舒知意退无可退，又无法前进，剩下的几百士兵狼狈无法作战，瞬间走入了绝境。

舒知意“嘭！”一声扔下兵刃，突然跪在地上哭诉：“西洲哥哥，我……我只是太在意你了，西洲哥哥……呜呜呜……”

顾殇见他丢下兵刃，立刻上前，一脚将他的兵刃踹得更远，亲自将舒无垢押解起来。

舒知意哭泣不能自已，简直梨花带雨，他越是哭，越是装作柔弱，舒无垢越是心欢，幽幽的笑着：“舒知意，到底谁是败寇？”

罢了又道：“宋公，这舒知意乃是我舒国的逆贼，将他交给孤处置，宋公不会心疼罢？”

宋西洲面无表情，说：“舒国逆贼，理应由舒公处置。”

舒知意被顾殇押解着，慢慢抬起头到这里，神情有异，收敛了柔弱的哭腔，后槽牙咯咯作响，舒无垢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

与此同时，负责救火的虎贲郎将时厚带兵而来，他驱马狂奔，冲着顾殇大喊：“当心！！！”

顾殇听到时厚嘶声力竭的大吼，但已然晚了，舒知意身上竟然还藏着短剑，“嗤——！！”一声直接贯穿了顾殇的心口。

顾殇只觉心口一沉，急速的失血让他无从疼痛，麻木席卷了全身，猛地向后摔倒。

时厚猛地翻身下马，一把搂住软倒的顾殇，死死压着他的心窍伤口，憨厚的表情彻底撕裂，慌张、紧张、悔恨、不甘交织在一起，沙哑的说：“顾殇！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

“你……”顾殇的脸色惨白一片，嘴唇也快速退去了颜色，目光恍惚的抬起头到此处，嗓音突然截断，口中不可抑制的涌出一口鲜血，慢慢闭上眼目，手指始终没有碰到时厚的面颊，猛地往下一沉，瘫在时厚怀中，一动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宋西洲隔开舒无垢与顾殇，说：“舒公，请。”

舒无垢仿佛不认识宋西洲一般，谦和温柔的说：“宋公，请。”

二人并肩进入行辕大门，顾殇刚要跟上去，就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目光从后背刺：“石头，跟上了。”

“是，大司马。”时厚应了一声。

顾殇挠了挠后脑勺：“石头怎么怪怪的，不舒服么？”

因着舒国的会盟队伍刚到会盟大营，所以今日并没有正经的事情，晚间摆了接风宴，宋国和舒国都会出席。

舒无垢入了行辕，便进入营帐歇息，油饼从外面走进来，说：“炮灰炮灰，时间差不多了，宋国那面儿来请你去接风宴呢！”

舒无垢点点头：“走罢。”

二人出了行辕，顾殇与时厚等人已然在等候，便一行往接风宴的幕府大营而去。

进入幕府大营，宋西洲已然在座，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舒无垢，舒无垢也坐下来，宋国和舒国分左右两列，依次按照官阶入席，整个幕府泾渭分明。

这个年头都是分餐制，一人一个案几，一人一方席位，谁也不碍着谁。

舒无垢和宋西洲都是国君，二人坐在正首最上方，他们的席位是相邻的，案几并没有并在一起，但是距离不是很远。

今日的宴席乃是接风宴，其实便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紧张的情绪，为明日会盟做准备，毕竟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谈下来的。

舒无垢主动举起羽觞耳杯：“宋公，孤敬你。”

宋西洲看了眼舒无垢，也举起羽觞耳杯示意，慢慢的饮下一口，但他并不多饮，看来十足谨慎。

这次宋国和舒国的会盟，乃是武会盟，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允许带兵马，文会盟为了彰显诚意，是不带多余兵马的。因着是武会盟，宋西洲并不打算多饮，需要保持清醒，会盟虽是个文名的词汇，但瞬息万变，谁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舒无垢见他只是小小的呷了一口，轻笑说：“怎么宋公？你们自己摆的燕饮，害怕下毒不成？”

宋西洲盯着舒无垢，那眼神和刚才一样，仿佛要生生的将舒无垢盯穿，平静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占有欲，口中却淡淡的说：“舒公说笑了，是因着孤不胜酒力，舒公幸酒便是，万要尽兴。”

舒无垢自也不会多饮，同样轻轻呷了一口，浅尝辄止，将羽觞耳杯放在案几上。

舒无垢借着宽大的袖袍掩护，一只手放下，置于案几之下，慢慢的滑向宋西洲，指尖轻轻的在宋西洲的膝盖上打转儿，仿佛隔靴搔痒。

天气虽不炎热，已然入了秋，但到了中午还是有些令人发汗，宋西洲今日穿的衣袍并不厚重，反而有些轻薄，黑色的衣袍又滑又顺，舒无垢的指尖轻轻的研磨着宋西洲的膝盖，一股浓浓的冲动登时冲上宋西洲的头顶。

宋西洲眼神一暗，恨不能现在便将舒无垢打横抱走，抱回自己的营帐，看他如何还能逃跑，便算舒无垢口口声声说恨自己，宋西洲也做不到放弃，只要能一辈子在一起，舒无垢恨自己又何妨？

在场都是舒国和宋国的高级官员，宋西洲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不能失态，他不着痕迹的也放下一只手，置于案几之下，一把狠狠握住舒无垢捣乱的手，不只是握住，还轻轻的揉捏起：“舒公，这算什么？”

舒无垢浅笑：“只是想看看宋公有未有想孤。”

宋西洲的眼神更加阴沉，仿佛海上的漩涡，深不见底。

舒无垢瞥了他一眼，了然的说：“宋公，您可要克制一下，万一在燕饮席上出了丑，怕是要被津津乐道好几年呢。”

宋西洲深吸了一口气，握着舒无垢的手不放，舒无垢也不甘示弱，手腕一拧，便从宋西洲手中挣脱。

宋西洲还以为他要逃跑，哪知道舒无垢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反手握住了宋西洲的掌心，两个人竟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舒无垢柔若无骨的手指，还不停在宋西洲的掌心撩拨。

宋西洲挺拔的身躯僵硬的绷直，脸颊与脖颈上的青筋轻微暴凸，舒无垢又笑了一声，低声说：“怎么，宋公的小情儿没有好生伺候宋公么？害得宋公如此禁不得撩拨？”

小情儿？舒无垢说的可不正是舒知意么？

一提到这个，宋西洲皱了皱眉，低声说：“舒知意逃狱，被白狄人救走了。”

舒无垢挑了挑眉，没成想自己离开这么几日光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舒知意入狱，然后又被白狄人救走，还和狄人有所关联。

宋西洲又说：“你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舒无垢不以为然。

宋西洲说：“舒知意一直对你心怀恨意，如今他被白狄人救走，恐怕会存心报复于你。”

舒无垢温柔的一笑：“宋公，您这是在关心于孤么？”

宋西洲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头，随即说：“是又如何？”

舒无垢不免多看了一眼宋西洲，没成想他如此爽快的承认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也对，毕竟宋西洲现在对自己的好感度高达85点，那是妥妥的爱慕。

两个人窃窃私语，“暗度陈仓”之时，宋国和舒国的臣工们也没有闲着，虽说今日是接风宴，不谈正事，但双方还是在酒桌上互相试探，看看对方的底线到底几何。

宋国的大行人，也就是宋国的外交官说：“今日我宋国与舒国会盟与此，想必都是带着集大诚意来的，其实我们宋国寡君，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不过是祈求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罢了。”

寡君是本国臣子对外称呼国君的谦称，宋国大行人又说：“因而我们宋国的条件也不算苛刻刁钻，只需要舒国并入我宋国，成为宋国的附属国，舒国的名号还是可以留下来的，每年按时按例进贡朝拜，便也是了。”

在这个类似于春秋战国的年代，光是中原国家便有一百六十多个，很多小国家都是附属于大国家生存的，他们也有自己的国号，但是每年都会进贡朝拜，以示恭敬，但凡大国家想要会盟，这些附属小国家也要及时应和，才能得到大国家的荫蔽。

舒无垢听了只是笑了笑，顾殇是个炮仗，本就是暴脾气，登时一拍案几站起来，说：“你们这算是什么会盟？还不是和之前一个口径，那还会盟个球子？！想让我舒国并入你们宋国，成为宋国的走狗，呸！做梦！”

“舒国大司马，你怎么能如此咆哮幕府，言辞粗鄙呢？”

“我言辞粗鄙？”顾殇说：“我顾殇乃是个粗人，话糙理不糙，不像你们道貌岸然！”

宋国大行人说：“大司马，我们可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才来的，遍天下，便是三岁的小顽童都知，你们舒国战败，便是连国君都被我宋国所擒，如今寡君仁慈为怀，不愿看天下战火纷争，主动邀请舒国会盟，舒国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你说谁？！”顾殇指着宋国大行人，便要上去上手，时厚一把抱住他，拦住顾殇说：“大司马请三思！”

相对比宴席上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能猜想到，舒无垢与宋西洲暗搓搓的在案几下方十指相扣，不停的撩拨着对方。

就算是双方差点谈崩之时，宋西洲也不曾放开舒无垢的手。

宋国大行人说：“舒公是明事理的人，舒国如今衰落，兵力单薄，如何是我宋国的对手？再者，舒国元气大伤，正好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寡君仁义宽宥，如今一个大好时机便放在眼前，请舒公万要抓住机会，时不我与，机不可失啊！”

舒无垢并不动怒，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波澜，幽幽的说：“哦？看罢，从宋西洲掌心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没事人一般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长身而起，径直离开了幕府大帐。

顾殇立刻跟上，还不忘了冷冷的瞪一眼在场的宋国臣工。

舒国的臣工跟着舒无垢很快离开，燕饮席上只剩下了宋国的臣工们，一个个窃窃私语。

“舒国真是给脸不要脸，区区一个战败国罢了！”

“就是，这么大派头。”

“要我说，舒国不过是强弩之末，今日抹不开脸面儿，明日正经的会盟之上，怎么也要屈尊降贵的。”

宋西洲眼看着舒无垢离开，他的掌心里还残留着一阵阵的酥麻，便“哒”一声放下羽觞耳杯，长身而起，离开了席位，也往幕府大帐外面而去。

宋国的臣工们一看，舒国国君走了，自己的国君也走了，这一场接风宴可谓是不欢而散。

宋西洲从幕府营帐出来，黑着脸往自己的营帐而去，正巧路过了舒无垢的营帐，营帐里点着灯火，显然舒无垢还未歇息下来，里面竟有两条人影晃动，顾殇的大嗓门根本藏不住。

宋西洲望着营帐，眯了眯眼目，这么晚了，顾殇还不回自己的营帐去，反而留在舒无垢的帐中，难不成要过夜？

宋西洲一想到舒无垢逃回了舒国，和他的小情人顾殇双宿双栖，心窍中登时弥漫着一股酸涩，心脏发紧，浑身涌起一种暴戾的冲动，恨不能拧断顾殇的脑袋。

“阿嚏！！”

顾殇没：“大司马也不必太过在意今日的事情。”

顾殇如何能不在意？气愤的说：“不是我说，君上，这宋国欺人太甚，千里迢迢让咱们过来会盟，会盟的条款竟然还是让我舒国并入宋国成为附属，这和不会盟有球子区别？我看他们宋国便是奉命来羞辱人的！那个宋西洲也真是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跑来，便是为了羞辱咱们！”

舒无垢挑眉，宋西洲千里迢迢的跑来，恐怕并非专程羞辱自己的。

舒无垢早就听到了营帐外面的转磨声，时而仓促，时而紧张，时而犹豫，想要离去，但每每走出几步，便会折返回：“君上，这宋国狡诈多端，若不然今日我便留在此处，为君上值夜！”

舒无垢说：“你留在此处做什么？孤要沐浴了，你难不成还要看着孤沐浴？”

腾！

顾殇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眨眼的频率瞬间飙升，嗓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卑卑卑将告退！”

顾殇一溜烟，几乎是用头撞开帐帘子，飞奔而出，仿佛逃命一般。

等顾殇离开，舒无垢对油饼说：“你去让寺人弄些热汤来，本座要沐浴……是了，在端些好酒，置备两只耳杯。”

油饼皱着小眉头：“炮灰，你不会又要玩什么花样儿吧？”

舒无垢一笑：“油饼，虽你没有脑子，但在本座身边，也愈发的开窍了。”

小油饼捂住自己的脑袋瓜子：“人家可不想开颅！”

说罢跑出去，让寺人准备沐浴的热汤和酒饮去了。

营帐摆上热汤，暖暖的蒸汽缓缓蒸腾，舒无垢走到屏风之后，哗啦一声将衣衫屏退，迈入热汤，黑色的鸦发散落下：“宋公在外面还要待多久？不走也不离开，要做望夫石不成？”

踏踏……

是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帐帘子响动，宋西洲果然走了进来。

夜色浓郁，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初秋的凉意，证明宋西洲已然在外面站了良久。

舒无垢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轻微的撩水声回荡在营帐之中，显露出几分暗昧不明的气息。

宋西洲走进来，便看到案几上摆着一壶酒，不止如此，还有两只羽觞耳杯，耳杯里酒水溢满，想：“你与顾殇饮酒了？”

“别吃味嘛。”舒无垢柔柔一笑，紧跟着是“哗啦——”一声，水波的响动，舒无垢高挑的身材从屏风后面慢慢转过来，随手抽了一件白色的里衣，直接披在身上，赤着双足，踩着水花，款款走到宋西洲面前。

因着沐浴的缘故，舒无垢的面容泛着一股莹润的殷红，看起来气色十足，仪态无比，不知是不是宋西洲的错觉，他总觉得堪堪出浴的舒无垢，比往日里看起来更加媚意惑人。

这可不是宋西洲的错觉，千真万确，的的确确，毕竟舒无垢乃是鲛人成仙，他的原型是鲛人，天生喜水，水仿佛是舒无垢的滋养液，在水中稍微浸泡，舒无垢便能孕育更多的灵力，脸色自然白皙中透露着殷红，气质非凡。

舒无垢慢悠悠走过：“宋公，坐啊，这可是孤亲自为宋公准备的酒饮。”

“不是为顾殇准备？”宋西洲狐疑。

舒无垢说：“他早便走了，宋公在营帐外，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么，为何有此一问？”

宋西洲的心窍突然轻松了很多，一块巨石落地，方才的酸涩之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一展袖袍，在舒无垢对面坐下。

舒无垢将一杯酒水轻轻推过去，推到宋西洲欧面前：“夜里凉，宋公在外面痴站良久，不防饮些甜酒，暖暖身子。”

宋西洲垂目，盯着舒无垢推过耳杯的那只白皙细腻的手掌，就是这只手掌，方才在宴席之上一直不老实，害得宋西洲差点出丑。

宋西洲的目光阴沉，带着一股狂风暴雨之势，最后才将目光放在酒饮之上，他伸手过去，不过并没有端起酒饮，而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耳杯的边沿上打圈。

舒无垢一笑：“怎么，宋公还怕孤下药不成？”

宋西洲说：“旁人孤倒是不怕，但是你……舒无垢，你的花样儿孤可是领教过的。”

能从宋西洲手底下逃走的人，可不多见，不，合该说舒无垢是头一个。

舒无垢并不羞恼，端起自己面前的耳杯，微微仰头，轻呷了一口，示意宋西洲说：“今日我们故人见面，宋公难道不想饮一杯么？”

宋西洲当即直起身来，改为跪坐，一只大撑着案几，另外一手越过案几，宽大的手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热，轻轻抚摸在舒无垢的面颊上，顺着面颊缓缓下滑，一把握住舒无垢的羽觞耳杯。

宋西洲将舒无垢的羽觞耳杯夺下来，这才重新坐回席位上，又将自己面前的耳杯推给舒无垢。

舒无垢笑的花枝乱颤：“宋公当真怕我下毒？”

宋西洲微微转动着舒无垢的耳杯，仿佛在端详：“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罢，”舒无垢很顺从的将原本属于宋西洲的耳杯拿过来，仰头饮尽杯中酒水，将耳杯倒转，示意宋西洲：“这下子，宋公可放心幸酒了？”

宋西洲见舒无垢用过了两个耳杯，也饮过了酒水，这酒饮应当没有问题，便端起来饮了一口，甘甜回味，并不上头，也不是烈酒。

舒无垢站起身来，转过长案，来到宋西洲的一侧，在他身边坐下来，席子虽然都是一人坐，但宽大奢华，两个成年男子并排坐下亦不成问题，奈何舒无垢便是要紧紧的贴着宋西洲坐下来，两个人的衣袍互相磨蹭，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簌簌的轻响。

宋西洲侧头看向舒无垢，舒无垢在他耳边低声说：“宋公此次会盟，想必是带着诚意而的那些么？便不能再退让三分？”

“想要孤退让？”宋西洲嗓音沙哑低沉：“要看你的表现了。”

说罢，一把钳住舒无垢的手臂，将人一拽，带入怀中。

舒无垢顺从的躺在宋西洲怀里，手指勾勒着宋西洲的喉结：“宋公难道看不到我的诚意么？”

宋西洲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低下头，将舒无垢的嗓音吞下。

叮！

宋西洲（主角攻）→舒无垢（炮灰）：90%

宋西洲对舒无垢的好感度又涨了5点，舒无垢心中冷笑，亲一下便能涨好感度，想要刷满宋西洲的好感度，拆散这对有情人，也不是太难。

宋西洲感觉到了舒无垢的不专心，沙哑的说：“想什么？在孤的怀里，不会还在想你的小情人罢？”

舒无垢半真半假的说：“自然是在想宋公。”

宋西洲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像两只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要将舒无垢吞噬，幽幽的说：“舒无垢，你为何可以与孤亲近，却不愿将真心交与孤？”

“真心？”舒无垢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冷冷的说：“本座的真心，早就喂狗了。”

“嗬……”

舒无垢话音未落，宋西洲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目眩不能自已，他分明是坐着，却觉得坐不稳，浑身的力度渐渐消失，“嘭！”一声瘫倒在地上，眼皮沉重无比，越来越困倦，几乎支撑不住。

舒无垢慢条条的从宋西洲怀中起来，仿佛一点子也不诧异，还轻轻拍了拍宋西洲的面颊：“没成想宋公上钩这般容易。”

“酒……”宋西洲努力克制着困顿的倦意，断断续续的说：“不可能……孤分明……”

“你分明换了酒水。”舒无垢说：“宋公多疑又聪敏，我自不会在你的酒饮中下毒。”

他说着，纤细柔软的食指在自己唇上轻轻点了点，不需要他说话，宋西洲恍然大悟，酒水中根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舒无垢。

他怕是把药涂在了唇上，方才的沐浴、酒饮等等，不过是为了引宋西洲乖乖钻入圈套的手段罢了。

宋西洲的眼皮沉重，意识慢慢混沌，实在难以支撑，头一偏，沉沉的陷入昏暗之中，昏睡了过去。

舒无垢抚摸着昏迷过去的宋西洲，笑着说：“乖徒儿，好好睡罢。”

顾殇回了营帐，熄了灯，合衣躺在榻上，刚要歇息，突然哗啦一声，有人打起帐帘子直接走了进来。

“谁？！”顾殇腾地一下坐起身：“大司马，是我。”

时厚？

顾殇拍了拍时厚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时厚这才将手放下：“明日怕是无需会盟了。”

“什么意思？”顾殇说：“宋国那面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我便知道没这么简单，他们阴险狡诈……”

不等顾殇说完，时厚笑了一声，说：“大司马，你会错意了，卑将的意思是，君上擒住了宋国国君，只要接下：“怎么抓住的？什么计划？我为什么一概不知？”

时厚说：“恐是君上怕大司马守不住秘密，因此让卑将现在才告知大司马。”

“好啊！”顾殇揪住时厚的领子：“你竟然和君上有小秘密！？还瞒着我！”

时厚一笑，黑暗的营帐中看不真切他的笑意与面容，说：“大司马，事不宜迟，还是赶紧依计行事罢。”

寂静的会盟大营，悄无声息，只有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便是这样的寂静，突然被喊声撕裂。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胆敢闯我宋国大行人的营帐！”

“有刺客！！快来人！”

会盟营地突然杂乱起来，有人大喊着：“快去通知君上，舒国使诈！”

“国相，寻不到君上，君上不在御营啊！”

“怎么如此？！”

宋国的营帐混乱一片，舒国的虎贲军毫无征兆的闯入营帐，专门擒住那些有头有脸的臣工，有人想要通知宋西洲，奈何根本找不到宋西洲的人。

宋国臣工被一个个五花大绑，押解进幕府大帐，舒无垢坐在大帐的上首，悠闲的端着一只耳杯，笑眯眯的说：“各位卿大夫，别来无恙？”

“舒无垢！”

“你这小人！两国会盟，你竟然使诈！？”

“寡君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舒无垢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宋公不会放过孤？你这话，怕是说反了，你们的宋公自己个儿都自顾不暇呢。”

他说着，摆了摆手：“还不将宋公给他们请出来？”

时厚得令，押解着兀自昏迷的宋西洲进入幕府营帐，“嘭！”一声扔在地上。

宋西洲亦是五花大绑，他被扔在地上，因着震动，有些转醒的意思，头疼欲裂，脑袋发沉，手脚麻木不能动弹。

他的意识突然回笼，猛地记起自己与舒无垢饮酒，最后被算计的场面，快速睁开双目，一双狼目戒备无比，使劲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只可惜双手都被困在身后，无从动弹。

“君上！”

“君上？！”

“舒国阴险狡诈！下作如此！”

宋国的羣臣大喊着，宋西洲终于看清楚了场面，慢慢坐起身来，看着最上首的舒无垢。

舒无垢反诘：“阴险？下作？这叫兵不厌诈，会盟本就是尔虞我诈之事，你们宋国人便确保心里没有什么坏水儿么？”

宋西洲还算镇定，平静的说：“舒无垢，你要如何？”

“如何？”舒无垢指尖揉着自己的额角，似乎很是为难：“宋公落在孤手上，孤倒是要好好想想该待如何。”

“是了！”舒无垢一拍手，温柔的笑说：“宋公生得这般俊美，孤见犹怜，不如……先奸后杀如何？”

“放肆！！”

“你竟敢对君上无力！”

“你们舒国不要太过分了！”

宋西洲不愧是见过大仗阵的：“你当真以为杀了孤，舒国便可以太平了么？你倘或碰孤一根汗毛，宋国必然举兵南下，如今舒国兵力薄弱，怕是经不住这般折腾罢？”

“你这么一说，也有些个理儿。”舒无垢说：“那依宋公的意思，该当如何？”

宋西洲说：“你我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舒无垢一笑：“心平气和？宋公你这张嘴，倒是甜的紧呢，与孤尝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这般说，仿佛被囚禁的不是自己，而是宋西洲一般，在场宋国臣工的脸面都不好看，只觉得脸皮子疼。

舒无垢又说：“孤本就是来和你们宋国会盟的，奈何你们宋国一点子诚意也没有，孤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看：“你到底要如何？”

舒无垢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悠闲的说：“不如何，将你宋国的兵马从舒国土地上撤出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咱们相安无事。”

“舒公未免欺人太甚了！”宋国的臣工大喊着：“你们舒国乃是败寇，竟要求寡君撤兵？！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荒谬？”舒无垢挑了挑眉：“最荒谬的，不正是诸位么？巴巴的赶来会盟，其实是上赶着送人头？”

“罢了，”舒无垢长长的叹口气：“孤本就这一点条件，既然你们不肯答允，那孤便再加一条……”

他说着，凝视着宋西洲，食指挑起宋西洲的下巴，微微弯腰，与被绑着的宋西洲平视，笑道：“孤还要宋公……”

宋西洲的呼吸凝滞，心跳陡然增加，微微仰着脖颈，脖颈上青筋暴露，喉结滚动，昭示着此时宋西洲的心理变化。

舒无垢大喘气儿一般继续说：“孤还要宋公，来我舒国做人质。”

“你放肆！！”宋国的臣工恼怒非常：“舒国欺人太甚！”

“竟如此折辱于寡君！”

“你们舒国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舒无垢居高临下的看着五花大绑的臣工们：“你们宋国蚕食舒国土地，将孤囚禁之时，可曾想过过分？孤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宋西洲闭口不言，眼神波动着，似乎在考。

“报——！！！”

胶着的幕府帐帘子突然被打起，一个舒国虎贲士兵冲进来，匆忙跪地：“报！！君上，会盟营地周围突然出现许多兵马，正朝这边而来，不止如此，会盟营地的粮仓也被烧了！”

“什么？！”

“怎么会如此？是谁的兵马？”

“粮仓被烧了，这么多兵马囤积于此，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一瞬间幕府乱成一团，舒无垢蹙眉说：“兵马是何人？”

虎贲士兵回禀：“卑将不知，哨兵还在细探。”

“报——！！！”

又有士兵冲进来：“君上，包围而来的士兵乃是狄人！领头的、领头的是君上您的昆弟，公子知意！”

“舒知意……”舒无垢幽幽的叨念了一声。

宋西洲立刻说：“舒知意被白狄人救走，必然是勾结了白狄人，前来偷袭会盟。”

如今会盟营地的粮草被烧，又有白狄军队突然夜袭，：“此次白狄偷袭，定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舒国的确是屯兵会盟，但我在明敌在暗，唯恐中了圈套。”

舒无垢凉丝丝的说：“你想说什么？”

“舒公是个聪明人，”宋西洲有条不紊的说：“你一面关押我宋国臣工，一面应敌白狄人，两面夹击，哪头也讨不到好处，不如……你我合作。”

舒无垢还在考量，他不信宋西洲。

宋西洲又说：“孤以宋国的列祖列宗起誓，此次与舒国合作退狄，绝无有假，退狄之后，宋国兵马便会从舒国土地上撤出，并且与舒国永修万年之好。”

舒无垢仍然信不过宋西洲，但如同他所说，若是关押宋国臣工，必然需要分散一批兵马，白狄人：“好，孤答允。”

宋国的臣工们都狠狠松了一口气，现在才觉得舒无垢是个狠角儿，不可招惹。

舒无垢下令将宋西洲解开，又说：“顾殇。”

“卑将在！”顾殇单膝点地，抱拳作礼。

舒无垢说：“你去点齐兵马，随孤应敌。”

“是！”

舒无垢又说：“时厚。”

“卑将在。”

舒无垢说：“你调遣一队虎贲，负责救火，勿要让白狄人趁乱抢了粮草。”

“是！”

众人分头行动，宋西洲也立刻让宋国的大司马点齐兵马，准备应敌。

踏踏踏踏——

马蹄声大作，黑压压的天际，一片黄土奔腾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压境，正如虎贲军禀报的那般，为首的白狄人将领，竟然是越狱逃走的舒知意！

舒知意驱马立于会盟大营行辕门口，身后是列阵整齐的舒军精锐，很快，宋西洲也点齐兵马，驱马来到行辕门口，与舒无垢并肩而立。

白狄军队压境，距他们一段距离，并没有再前进，一瞬间会盟营地被三方火把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舒知意看到宋西洲与舒无垢并肩而立，两个人均是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冕旒，一模一样的装束，仿佛中间再插不下任何人。

舒知意大喊着：“你们的粮草已经被我烧光了！西洲哥哥，只要我们联手，就能将舒国夷为平地！我知道你心中有我的！”

宋西洲朗声说：“勾结白狄，引外敌入侵，舒知意，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宋国的仇敌。”

“西洲哥哥！”舒知意说：“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你难道看不到我的真心？！你难道忘了我么？你定然是被舒无垢这个贱人蛊惑了！”

宋西洲不想与他多说，舒无垢却轻笑一声，示意顾殇附耳前了几句，顾殇点点头，立刻调转马头，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舒无垢又对宋西洲低声说：“白狄乃是北方游牧部落，不善水战，孤已然让大司马前去掘开河堤，点火为号，火焰一起，你我带兵往高地撤离，如今雨水充沛，狄人措手不及，必然溃散，也不必动一兵一卒。”

宋西洲多看了一眼舒无垢，舒无垢又说：“掘开河堤需要一些光景，有劳宋公多与你的知意弟弟纠缠一会儿。”

宋西洲虽不愿，但舒无垢提的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且不必动用一兵一卒，得来全不费功夫，只得耐着性子朗声道：“舒知意，孤念你过往，若能弃暗投明，尚且留你一条活路。”

“活路？！”舒知意说：“什么叫活路？！西洲哥哥，我们本是天上一对，都是舒无垢，是他的出现，令你变了心！！”

宋西洲幽幽的说：“孤本就不曾心仪与你。”

“我不信！！”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舒知意面目表情的扭曲，他的嗓音抛了个尖儿，尖锐的撕裂夜空：“你心里一直有我，一直装着我，只不过舒无垢生的与我有几分相似，加之他勾引于你！你才会……”

宋西洲打断了他的话头：“孤说过，从未心仪于你，孤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是谁！？舒无垢？！！”

宋西洲没有回答，但他侧目看了一眼舒无垢。

舒无垢也正看向宋西洲，听着宋西洲的当众表白，脸色平静如水，淡淡的说：“让宋公与舒知意多纠缠一会子，宋公却把舒知意惹怒，看完，舒知意果然已经崩溃大吼：“既然如此，我便杀了舒无垢这个贱人！！杀！除了宋西洲，一个不留！”

“杀——！！”

白狄军队驱马快速奔来，舒无垢早有准备，立刻下令：“后撤！往高地上撤退！”

宋国与舒国的军队仿佛“惊弓之鸟”，又仿佛被白狄人吓怕了，不曾交锋，已然开始溃散，不停的后退，往高地上退去。

呼——！！

是火焰，冲天的火焰伴随着狼烟，滚滚的燃烧在黑夜之中，红色的火焰将黑夜劈开两半，热烈夺目。

舒无垢唇角一挑：“想杀本座，你还嫩了点。”

轰——！！

轰隆——轰——

仿佛野兽的怒吼，又好似天边的滚雷，大地都为之震动，不停颤抖着。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

白狄士兵指着天边，黑压压的天边，除了红色的火焰，竟泛着一股白色的“云彩”，云彩快速逼近，势不可挡。

“水！！”

“是洪水！！”

“快、快撤退！！”

舒知意措手不及，惊慌大吼：“不要撤退！！不要撤退，上高地！！都上高地！”

他本就不是白狄人，白狄士兵不信服于他，加之洪水势头凶猛，白狄士兵们惊慌失措，哪里还能听他指挥？全都掉头就跑，奔逃溃散。

舒知意被大水冲了一个踉跄，奋力驱马跑上高地，带着几百人冲上高地，马匹丢的丢，散的散，丢盔卸甲，身上都被水淹了，仿佛落汤鸡一样狼狈，哪里还能打仗？

踏踏踏踏！

是马蹄声，舒无垢与宋西洲催马而来，舒知意慌张后退，想要带着士兵从侧面逃走。

“还想跑？！”一队兵马突然从黑暗中杀来，截断了舒知意的后路，来人意气风发，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均是得意，可不正是放水的顾殇回来了么？

前有宋军舒军，后面还有顾殇的追兵，舒知意退无可退，又无法前进，剩下的几百士兵狼狈无法作战，瞬间走入了绝境。

舒知意“嘭！”一声扔下兵刃，突然跪在地上哭诉：“西洲哥哥，我……我只是太在意你了，西洲哥哥……呜呜呜……”

顾殇见他丢下兵刃，立刻上前，一脚将他的兵刃踹得更远，亲自将舒无垢押解起来。

舒知意哭泣不能自已，简直梨花带雨，他越是哭，越是装作柔弱，舒无垢越是心欢，幽幽的笑着：“舒知意，到底谁是败寇？”

罢了又道：“宋公，这舒知意乃是我舒国的逆贼，将他交给孤处置，宋公不会心疼罢？”

宋西洲面无表情，说：“舒国逆贼，理应由舒公处置。”

舒知意被顾殇押解着，慢慢抬起头到这里，神情有异，收敛了柔弱的哭腔，后槽牙咯咯作响，舒无垢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

与此同时，负责救火的虎贲郎将时厚带兵而来，他驱马狂奔，冲着顾殇大喊：“当心！！！”

顾殇听到时厚嘶声力竭的大吼，但已然晚了，舒知意身上竟然还藏着短剑，“嗤——！！”一声直接贯穿了顾殇的心口。

顾殇只觉心口一沉，急速的失血让他无从疼痛，麻木席卷了全身，猛地向后摔倒。

时厚猛地翻身下马，一把搂住软倒的顾殇，死死压着他的心窍伤口，憨厚的表情彻底撕裂，慌张、紧张、悔恨、不甘交织在一起，沙哑的说：“顾殇！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

“你……”顾殇的脸色惨白一片，嘴唇也快速退去了颜色，目光恍惚的抬起头到此处，嗓音突然截断，口中不可抑制的涌出一口鲜血，慢慢闭上眼目，手指始终没有碰到时厚的面颊，猛地往下一沉，瘫在时厚怀中，一动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